她就像被束縛了手腳,而面前有一股腦情絲愁腸。
別人看到的,就似一片片潔白的雪花,晶瑩剔透,零零落落主動躺在掌心。
又或者似一隻只銀色的蝴蝶,輕歌曼舞間,就愛停在人肩頭。
獨獨她看到的,是一片飄在空中的羽毛。
那羽毛漫無目的,偶爾因風有力地吹起讓它遠離腳下,可它是那般富有生命力地倔強,又總是迴歸半空,始終與自己若即若離,任憑絞盡腦汁也無法靠近。
觸碰就飄遠,靜待又無期。
而此刻,她分明有種重生了的錯覺,時隔多年,終於再次感受到薛紋凜的妥協。
一絲甘甜的、充滿心甘情願的縱容,而非二人無休止爭執時,粉飾太平的那種退讓。
好一個“不躲”,豈止一字千鈞重。
她將兩字徹底揉進內心深處,恨不能融進骨血,也完全按捺不住身體的戰慄。
“怎麼了?春時夜深露重,你快回去休息,若明日有好訊息,豈非又要接著趕路?”
她如今還怎會睡得著?也不知這人怎麼想的。
盼妤垂首半晌,“回去也是輾轉反側罷了——”
她又自顧自驀然一笑,卻不說話。
她忽而想起自己進門前信誓旦旦不招惹人“閒聊”,但又擺明了不讓人好睡。
即便這樣胡攪蠻纏,薛紋凜竟也算和氣。
也許是她傷了一次引動薛紋凜心生慈軟,可他的慈軟從來眾生平等,她要了作甚?
但方才才簡直,能稱之為因禍得福。
“不管未來怎樣變化,此次入北瀾後我即做啟程回濟陽城的計劃,你——”
薛紋凜後背僵硬,反倒越坐越累,聽她這話不安地微微挪動了些,只管擰著眉。
“你真要做司徒揚歌的老媽子,一路看顧到底?”盼妤將話切開半截,這後半截略有些吞吐。
她並非不懂其中利害關係,更不會因為對司徒揚歌的討厭裹挾不忿而發出此言。
盼妤只是越發懂了,天下之大,能人異士者多,因果倫理離了誰都會自然開花結果。
薛紋凜溫和地對視著她,並看清女人提問時眼底的微怯。
“即便我不管,阿恆勢必也會主動顧全我心意,與其讓他在陛下面前討黑臉,索性我提前出這個面,你說呢?”
盼妤瞠大眼,徹底結結巴巴,“啊,你,你問我?”
男人不知怎地沒忍住咳嗽,胸腔震動又平復後,眸眼流連了絲縷幾不可察的笑意。
“陛下從前就獨立獨行,他的心思你的確不好猜,我本應有同感。”
這話說完更了不得,女人的雙眼繼續瞪,瞪久了更忘記眨。
任憑一股久忍的成年酸澀自眼眶噴湧,盼妤霎時覺得不真實。
今夜要麼薛紋凜瘋了,要麼自己瘋了。
薛紋凜瘋出夢話,而自己瘋出了幻覺,她竟然也等到了這一天——
薛紋凜願意將她從王權上稍許剝離一點,終於願意承認“盼妤”作為獨立個體。
不是皇帝的母親,也不是幕簾後的權力操控者,更不會永遠與皇帝同仇敵愾。
她閉上眼,徒然就不敢睜開,睫羽被溼意死死黏住,她自茫然中渴望地伸出手。
哪怕又被甩開也是賺的,於今夜豐庶的獲得終究是賺的。
盼妤想著想著,真就準確撫上了對方掌心,接著是臂,接著是鼻尖咫尺比鄰的香氣。
“噓——”薛紋凜貼近她耳廓猝不及防地出聲,像一隻蝴蝶顫顫振翅後停留那般輕。
盼妤被嚇得猛地睜開眼,瞳孔立時倒映一張尤為放大的面容,雋永絕塵,冷白無暇。
二人的距離甚至令她瞬息都失了焦,但她腦海也隨之轟然立警——
她看到牆上那方高窗裡似有光影!
盼妤大為震驚,嘴型微動不敢出聲,“凜哥,你背後?!”
“回身,看門外。”薛紋凜的聲音彷彿越到危急險要越平靜。
這平靜很快撫平了她胸口的劇烈跳動,盼妤依言望去,面容隨即失色——
門底的縫隙透出一片光影,影影綽綽,形狀各異,隱隱還聽得人語。
“你去門後。”薛紋凜輕聲囑咐,語氣不容拒絕。
盼妤不由得縮了縮肩,不是害怕違逆,純粹是太癢。
老臉頓時一紅,她簡直對自己無計可施,不懂為何總在正經事態時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