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蝴蝶,翅膀昳麗華美。
自煙籠似霧的岑寂,穿透清蟾浴灑的暮光,翩翩震顫向她慢慢靠近,尾翼觸碰唇面而落定,完成一個虔誠的吻。
那吻,像指尖碰觸到的清晨第一滴露水,由萬千無形無際自黑夜忍辱負重地凝結,最終守望到黎明,留下冰涼清凜的果實。
明明掙脫黑暗,卻只有心碎苦澀的味道。
女子白色單紗,懸身幽沉如鏡的湖面,四肢自然垂落,骨瘦腳踝肌膚蒼白。
她迷茫地抬起枯瘦的手臂,細微的動作驚到唇上蝶翼。
昳麗之翅脆弱揮舞,在淡色的柔軟上不捨流連,終於選擇遠離。
她呆滯地轉移視線,痴望著蝴蝶振翅向前,前方沒有黑暗,有光明。
不遠處的空中凝出豔麗的一片澄紅,火焰明亮耀眼,身軀巍然龐大,沒有初啟,沒有盡頭。
她陡然焦躁不安想跨開步子,卻發現雙腳被禁錮在原地無法動彈,她心跳越來越快,有一股熟悉的恐懼從腳趾蓋蔓延全身。
她想大聲呼喚,又被扼住了喉嚨。
不要去!那不是光明,那是準備吞噬一切的怪物!
那怪物蒸騰起湖面水汽,烘烤著岸邊的細柳,吞噬了漁船,散漫著熱浪,正在肆意擴張血盆大口。
濃稠豔麗的單調霞色充斥在雙眼,令視線全然模糊。
她想找尋那隻蝴蝶,想繼續沉溺它方才虔誠的溫柔,想在眼底永遠留下它華美的身姿,想將它護在掌心。
想讓它自由地......
似乎自這份祈願獲得力量,她單薄的身軀繼而劇烈掙扎起來。
她憤怒低頭,竟發現禁錮並非無形無際,而是從心口處,源源不斷沿血脈周身分出了兩根鐵鏈,一左一右在腳踝鎖定。
不是誰在阻攔誰,是自己畫地為牢安然自困?!
她瞠大美目,腦海驀然掠過一個聲音,那聲音說:其實你不想救它!其實你,不想救它!
不,不是!
她終於回憶起方才熟悉的恐懼裡有什麼。
有她一直畏懼而不肯面對的真相。
她幡然生出濃烈的悔意,那一霎,鎖鏈掉落。
她內心喚起狂喜,卻於抬首時驚魂欲裂。
填滿懼痛的眼眸倒映出大片澄霞和霞中央色彩華麗的飛靈,須臾之間,繽紛之彩越來越少,最後凝成瞳色裡的細點。
我錯了!
我知道錯了!
不要,不要丟下我......
“呵——”
榻上女子徒然睜開雙眸,喉嚨裡發出一聲接一聲劇烈的喘息,她仰面朝天,因為乏力,只能任憑熱淚自眼眶不斷崩落。
失重感自四肢百骸漫溢,林羽腦子一片混沌,渾身綿軟毫無一絲落到實地的安全感,她劇烈顫抖,兀自忍耐著掉入冰窖一般的冰冷。
響動引來了由遠及近的雜亂腳步,林羽維持著躺臥的姿勢,呆滯地轉動黑眸,直到凝焦看清走到自己面前的人。
一個身形中等的瘦老頭湊近林羽,見她瞳孔隨著自己動作有了反應,面上顯出真實的喜悅,“夫人可算醒了!”
林羽緩慢張望周遭,見還在暖閣,周圍卻只有眼前一人在,語氣沙啞帶著防備問,“你是誰,我怎麼了?”
老頭捋著短鬚呵呵一笑,“老朽不知前情,被內院喊來時夫人已是昏厥癱倒在榻上,老朽對醫術這方面實在學藝不精,卻也見得夫人是被夢魘所困,輾轉痛苦實不忍看,其為心病啊!”
落在榻內側的手指驀地揪緊了衣衫,林羽聽得話裡卻雲裡霧裡,木楞反問,“你莫說自己不是大夫?”
老頭面上立時不自在,“老朽,哈哈,老朽是太尉府仵作。”
林羽:“......”
老頭搓了搓手解釋道,“情況危急,太尉府離最近醫館距離尚遠,總算我不負煙姑娘所託,夫人又有洪福所繫。這廂,再讓老朽為您探探脈?”
林羽淺淺淡淡應了,毫不避諱地伸出手,但喃喃堅持地低語了一句,“叫我林羽或是林大娘子吧,無需叫夫人。”
老頭怔了一瞬,馬上面色如常地給她切脈,林羽安靜垂眸,目光剛好落在對方中長略顯白淨的手指,眉心微動。
“先生,林老闆沒事吧?”
天煙的聲音適時在這個空檔自門口傳來。轉眼,就見女子滿臉淡然走進來,面上有些關心,卻也不多。
老頭朝天煙抱拳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