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僅在醫館稍作停留,從玄傘依依難捨的眸光裡穩穩踏步出城。
一行人走得很急,留給玄傘無比惆悵,他們甚至沒有正式的告別。
肇一歪頭看著自己的老實師弟,就這時不時傷春悲秋的溫良性子,很不好下手捉弄,卻也實在看不得那黏膩的拉絲眼神,硬邦邦說著安慰之語。
“你來時不知情況深淺,走時知道他一切正好,這便是有所得,難不成天天守著才算萬幸。既是頂天立地男人,自不要為短時執念自困,師弟,你說是不是?”
玄傘真可謂天地間獨一根筋地老實,連肇一這樣瘋癲和頑劣二七分項、慘剩一分正常之人的話都能認認真真聽進去,還覺得挺在理,當即認同地點點頭。
肇一:“......”他摸摸鼻子,本也是正經寬慰,不知怎地自己倒難為情上了,幸而不忘正事,鸚哥一般複述著顧梓恆臨走前的叮囑。
“今日何大人已嚮明光殿發出邸報,晚間我等隨大人開中門入刺史府,明日一早便啟程。”
玄傘乖乖應聲下去安排,須將刺史府的聲勢造得越大越好,那暗處腌臢的注意力才能回到天子使者這裡。
城外,駿馬打了個響鼻,蹄行急踏強定在原地,早已守候的幾員百姓裝扮白虎衛悄然現身。
車伕響指發令,馬車原本掛著的“有家”招牌風鈴即刻被取走,幾人將車身四面八方圍住,自外壁嚴絲合縫現裝了一圈蓮瓣狀極薄的鐵甲片,又為掩人耳目用普通油紙偽裝裹著,最後才將青衣外罩露在外面。
顧梓恆在車內低沉問道,“行途都安排好了嗎?”
般姓車伕語氣肅整,“百人盡數提前就位,直至我們安全抵達。”
顧梓恆不再吭聲,待鞭子揚揮,這輛樸素的青衣馬車在林中道上疾跑起來。
裡間一派融融暖意,四壁都鋪了裘毛,兩人並排分坐,正各自安靜。
顧梓恆捻著書頁要讀不讀,眼神一刻沒離開身邊之人,終於盯了一陣,遽然哼笑,好整無暇道,“義父,此去路途遙遠,我勸您不要裝睡。”
薛紋凜:“......”
他溢位一聲投降認輸意味的嘆息徐徐睜開眼,眉尖輕頂,微眯鳳眸,現出兩道橢圓好看的臥蠶,“孤實在怕你秋後算賬一路。”
顧梓恆淡淡控訴,“您失蹤數日,其中遭遇皆是九域由林家客棧口舌打聽回來,關於用藥一事,若非我提前從林羽那處曉得,您必是從未打算主動交代,至於冬日體弱這類用以搪塞脈象的說辭,如今連肇一也是騙不到了。”
薛紋凜聽著聽著自失地一笑,隨即不由得輕咳了兩下,溫聲道,“本想著你很不待見那,倒利用得齊全。如今有你在,孤再尋不到大好機會,定會老老實實的。”
顧梓恆最見不得他在自己面前有一絲一毫病痛發作,原是準備鳴金收兵,聽到後半截話立時又準備炸毛,虧得始作俑者趕緊哄騙著將心思引到正題。
薛紋凜露出皙白的一截手腕輕觸額角,思識逐漸融化在這片燙呼呼的暖意裡,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孤琢磨許久,仍是不得其法,林羽哪裡開罪過你,犯得著次次冷鋒相對?”
顧梓恆輕哼,眼睛回到那些書頁子裡,表情不甚愉悅,“大約是,你每每與她湊在一處,總要或多或少歷經些倒黴事吧。”
薛紋凜猛地撲哧笑了,想想確是這麼回事,聽身旁仍在繼續沒好氣,“義父對她的容忍已超乎尋常,您自己一味感受不到,或者說,她身上原本就有我很,我很討厭的那種感覺。”
那女子行為做派確實獨樹一幟,在旁人眼中必與眾不同。但自己卻只看到一些討厭的重影,將她與某些舊人舊事生搬硬套聯想成一團,不禁越想越可惡。
薛紋凜似在理解他所謂的容忍和討厭感覺是指什麼,甫飄轉目光,對視上一雙飽含隱忍和痛惜的黑瞳,一時怔愣,驀然又自行醒悟。
他伸手拍拍青年的肩膀,面容沉靜如鏡面湖潭,清清淡淡道,“勿要多心,孤即使有這種閒情,亦尋不出第二條命了。再說,放不下的才稱之為舊人舊事,放下了的才能肆意回想不用避忌。
顧梓恆似有心事,儘管眉間漸漸舒放,仍是少有笑容,“只求您日日歡喜安康就行,至於是不是舊人舊事,不過如此,他們還能再傷到您不成?”
薛紋凜不置可否地笑笑,蒼白的面上終於添了幾絲紅潤。
第二日東方初露魚肚白,半刻不敢耽擱的何嘉淦帶著剩下的暗九衛風風火火踏上回都之路,回想來時一路單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