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妤比青年身後更快,幾個小碎步就從太師椅另一面圍了上來。
女人半蹲在薛紋凜身前,一手扶上他的膝蓋,一手覆在對方撫胸的手背。
瘦削纖長的手背上青筋鮮明,冷白肌膚渾然透著冷意。
女人微微探首,從薛紋凜因疼痛而不自覺含縮的雙肩處凝望,眸光裡壓抑著焦炙,她看到了一雙長密的睫羽正微微顫動,看到那張方才還灰敗的薄唇漸漸泛紫。
顧梓恆:“......”完蛋了,他家義父竟是沒有躲?!
“你除了會當王爺,不是還很會當大夫麼?為何遲遲不讓他服藥?”
盼妤始終觀察得仔細,從到洛屏便發現,薛紋凜但凡身體再有情況時總避忌著服藥,明明心肺有損極是明顯,卻每每寧可生受過去,看著都讓人好不心疼。
奇怪的是,薛紋凜在濟陽城時卻一切正常,很遵醫囑。
顧梓恆:“......”這麼宣誓主權的責問,他竟一時因女人的氣勢怔住。
但青年只走神了須臾,馬上也在另一面單膝跪地,口裡忍不住地嗆,“你既不是大夫,瞎操心些什麼?他的藥皆不可單服,須佐以其他療法,非醫館不可行。你既這般關心仔細,難道沒發現出了濟陽城以後,他便很少吃藥了?”
盼妤登時瞪了對方一眼,面巾上的眉眼又兇又佈滿殺機,但又不敢高聲說話,只一味壓低了聲氣,“他心肺陰損嚴重,哪能每每這般生受過去?”
顧梓恆真全神貫注搭著薛紋凜自然軟垂在椅沿的手,待切出沉緩虛悶的脈象,臉上立時凝肅,他將女人的控訴一字不漏地聽清楚了,陰沉地回擊,“林羽,你不要忘記,本王的義父之所以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賜。”
他繼而託著薛紋凜自行斜過來的半邊身體,發現那隻撐著椅子的手已全然卸力,懷裡的半身柔軟放鬆,這是自覺尋找安全的姿態,義父在抗拒這女人。
顧梓恆說著話時,見薛紋凜無意識的動作,幾乎打定這個主意。
面前的女人呼吸一滯,竟被懟得啞口無言。
但二人心中所想,卻是差之千里。
若非跟著跳曲智瑜家書房的密道,義父何至於被迫奔波到戰地來受苦?
顧梓恆一直在薛紋凜面前壓著火氣,他很難拿捏薛紋凜對林羽是個什麼態度,只想著但凡有能讓男人開懷一點的人,一律能留多少臉面就留多少臉面。
盼妤才著實被戳了心窩子,她明知道顧梓恆說的只是“林羽”和這男人的過往,但回想起來,彷彿真是這麼回事。
無意間在傷害,無意間在為難,無意間還令他傷懷。
薛紋凜身邊有自己時,從來沒發生過什麼好事,這麼說似乎真沒什麼毛病......
仰面的素顏霎時變得慘白,連覆在手背的手也顫巍巍地收回,女人獨留下眸光裡略顯倔強的眼神。
顧梓恆看她鬆手,倒分不清是自己的話奏效還是因為薛紋凜已經沉身半倒在自己懷裡,他不敢耽誤工夫,將人橫抱起來就往床榻走。
單薄的體量像羽毛輕輕落在榻上,體位的細微變化都令男人秀致的面上隨時浮現痛色,薛紋凜眼簾無力地半覆,垂在榻沿的指節忽而用力抬了抬。
盼羽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彷彿方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擔心十足忍不住再次詢問,這一問的語氣裡充滿了小心翼翼,主動求和的意味很濃。
“看在他的份上,你不用與我計較,只說如今怎麼辦才好?”
顧梓恆眉角一抽,腦海裡因這種姿態掃掠過一絲淡淡的熟悉感,他聚精會神盯著薛紋凜的神色,看到了對方指頭微弱的動作。
青年心念一動,顧不上女人從自己肩膀處探頭探腦,先輕柔地將那隻冰涼骨瘦的手握在自己手心,希冀掌心的溫熱能傳遞過去。
他俯身正對著薛紋凜精緻蒼白的面容,其實也看不清對方的眼神,但就是十分心有靈犀地,覺得他有什麼話要說,繼而又貼近他蒼冷的臉側,口氣柔緩。
“義父,您想說什麼?可知您現下心脈太弱,無法服藥針灸,務必要凝神靜氣,萬不要有憂思。”
“別走.....”
顧梓恆訝然,他確定義父是要自己不要走,手中的微弱力量很勉強,卻很堅持。
不讓自己走?為什麼?想讓自己陪著,還是旁的原因?
比如說,不想與那女人同處一室,有不有這可能?顧梓恆搖搖頭,想不明白。
眼前只有茫茫花影,依稀能感覺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