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原以為朱卿曾匹馬單身擒滅樑龍之叛,必有過人之處,誰意竟用這等浮言虛詞搪塞朕。”劉宏聲音冰冷,似乎頗為不滿。
“臣惶恐!”朱儁聞言,又一次慌忙跪倒,一邊說一邊偷眼去看劉宏,但見劉宏整張臉都籠在罩帽之下,完全看不出其面色陰晴,只能不斷揣測劉宏之意,不覺又出了一身透汗。
張讓見朱儁一時不能體會,忙在旁邊提點道:“公偉,大將軍令你率輕軍先行進攻,你究竟有何想法,不妨對聖上直言。”
張讓這一番話,讓大腦幾乎快要宕機的朱儁忽然摸到了脈門,當即說道:“聖上,蛾賊已破鄢陵、許縣,臣以為,賊等必意指長社無疑,大將軍謀略高深,先敵一步,故出此令。”
軍略方面本是朱儁的長處,此時回到了熟悉的賽道上,朱儁終於有了底氣,侃侃道來:“儁以為,我部先鋒當直入長社,據城堅守,牽制蛾賊,待皇甫將軍大軍一到,內外夾擊,蛾賊可破,此乃中心開花之策也。”
“呵呵。”聽朱儁說完,劉宏笑了,“何遂高一介屠子,哪來的謀略高深。”
劉宏站起身來,向張讓說道:“劍是好劍,就是還需一番砥礪,張阿父點一點他吧。”話說完,劉宏飄然而去,其餘人等也趕忙跟上護衛左右,寓所裡瞬間只剩下了張讓和朱儁。
“恭送陛下……”劉宏忽至又忽去,如果不是張讓還捧著自己的劍站在那裡,朱儁還以為是自己做了一場夢。
“公偉不必驚疑,陛下原是這番脾性。”張讓笑著坐到了屋內的側凳上反客為主的示意朱儁也坐下。
“袁司徒那邊邀公偉相見了?”張讓知道朱儁這樣的人性子直來直去,沒有太多的彎彎腦子去琢磨話中機鋒,於是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是,但下官軍務繁忙,故而推脫了。”
“汝南袁家,那可是關東世家的意見領袖,公偉怎好如此失禮。”
“日後再去告罪也就是了。”
“公偉,你我歲齒相仿,怎麼偌大年紀全不省事的。”
“張公教訓的是。”
見朱儁還不醒悟,張讓笑了:“袁司徒同時邀請了你和義真,義真那邊應約了,所以這五千人為先鋒的軍令就下給你了。”
朱儁聞言沉吟起來:“這個……”
“聖上剛才已經說過了,大將軍沒有這麼多方略,都是聽幕僚的建言,而他身邊的幕僚又都是世家的子弟。”張讓說到這,站起身來看著朱儁:“這其實反是一個機遇,如公偉真能如設想般守住長社,待義真大軍趕到內外合擊,反而是大功一件。”
“但公偉有沒有想過,義真大軍何時開拔是你能左右的麼?”張讓話鋒一轉,冷冷的問了朱儁一個關鍵問題:“你在長社能守幾日?”
朱儁聽了,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他明白張讓的話中之義,如若自己能在長社堅守到大軍趕到,那麼無疑會為自己贏得一份殊榮,但如若大軍遲遲不至,就只會落得城破身隕而已。他看著張讓,眼神中猶疑不定,最終,他深吸一口氣,決然說道:“張公,儁雖不才,但也深知輕重,儁以身家擔保,必可守十日,且皇甫義真是朝廷宿將,他不會不知長社之重。”
張讓微微一笑,繼續問道:“公偉所部精卒幾何?”
“五百部曲親兵,另有三百羽林騎,其餘皆是自各世家處集募的奴客組成的新兵。”
“長社城小,駐不得這偌多的人馬。”張讓看著朱儁緩緩說道:“須知,仗打完了,世家的奴客還是要回到世家的轄下的。”
“世家手裡有太多經過戰陣的老兵,此於國家不利。”張讓把劍遞還給朱儁,用手指在劍鞘上點了兩下:“聖上許你四日後大軍開拔,至於你的前鋒能有多少人入城,望將軍把握。”
張讓一邊說著,人已經走到了門口,似是想走,忽然又停下了腳步,回頭對朱儁道:“還有一事,隨同監軍的王中官,陛下著實惱他,但礙於是司徒大人舉薦的,不好措置,公偉若是能為陛下分憂,也是極好的。”說著,他一拱手:“多有叨擾,告辭。”
張讓把兜帽戴好後就低著頭走了出去,留下朱儁捧著劍呆立在那裡,若不是親身經歷,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大漢的廟堂之上已經相互傾軋到了如此地步,哪怕是現在與朱符說起此事,朱儁依舊冷汗直冒。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父親,他們竟然在這種事情上搞手段耍陰謀,視之如兒戲,難怪……”朱符憤然而言,但忽然撞到了朱儁嚴厲的眼神就趕忙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