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地勢高而廣闊,外沿山川起伏曲折,是一處易守難攻之地。陵谷之中,常有斷崖。
這日氣溫又降,小雨夾雪,雨珠掛在枝頭葉間,凝結出冰霜。
山中樹下,亂草夾道,寒氣更勝十分。數名身穿甲冑計程車兵用凍得發紅的手,撥開樹枝,無數水珠冰霜從枝頭抖落,灑在他們的肩頭臉上,厚重的棉衣,已經被雨水浸透。
一名士兵撥出一口熱氣在雙手掌中,然後用力地搓了搓冰冷僵硬的手,眼看面前荊棘叢叢,團團盤繞的枝條上是數不清的尖刺。
這要從這裡鑽過去,不知道會被紮成什麼樣,估計得成了刺蝟。
士兵打了個寒顫,心想,誰瘋了會從這裡鑽過去?
就在這時,另一邊忽然有人大喊:“有發現!”
眾人循聲望去,見到有人在一片樹叢中,找到了一片灰色的布條。
一個將領走上前,從他手中接過布條,仔細地看了看,對眾人高聲道:“都過來,往這個方向找!”
他說完,捏著布條,大步流星地往營帳走去,撩開營帳門簾,面帶些喜色地報道:“大人,找到了一條破布!估摸著就是常隴逃跑時,不小心被樹枝剮蹭下來的。”
“拿來。”營帳內坐著一個白麵俊美的男人,正坐在矮小的交杌上,兩條長腿擺開,面前的地上生了火堆,吊著一個煮著沸水的鍋。
鄭延走上前,將布條交給他。
男人拿著布條仔細翻看,又嗅了一下,在被雨水浸溼的髒破布條上,聞到了一股灰土沉重、刺鼻的氣味。
是礦土的味道。
“是他。”他想了想,站起來問道,“在哪裡發現的?”
鄭延道:“大人請跟我來。”
走出營帳外,小雨淅淅瀝瀝,掛在樹葉上的水珠凝聚,大顆大顆滴答落下,地面一片泥濘。
鄭延將他帶到發現布條的地方,然後把布條掛回原本的地方,在不算明顯也不算隱匿的,在腿膝蓋處的草叢位置。
眾士兵正在揮刀,將密叢砍出一條可以通行的小道。
這已經是第四天了,從山外的村莊一個農民的牛棚中,找到常隴的蹤跡,又從山外追到深山密林之中。
常隴從前做山匪,便是佔山為王,對山林比一般人要了解得多。他一路鑽道進山,天冷無食,便吃樹葉填飢,毅力驚人,非常人能比。
湯予荷環視四周,目光落在眾人略過,無人搜尋的一大片荊棘叢上,“此處為何不搜?”
“這……”鄭延擦了擦被水滴中的額頭,向他解釋道:“我看他是往那邊跑去的,便叫大夥去那邊搜……”
湯予荷回頭看了他一眼,從他腰間拔出長劍,揮劈在荊棘從上,“給我仔仔細細地搜,一處都不要放過!”
地上的枯草樹葉被士兵一路踏過,一點一點向更深處的山中尋去。
陰雨天,黑夜來得格外的快,還沒到酉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山中四處黑漆漆的,樹叢樹影在火把光影外張牙舞爪,眾士兵都已經回營帳休息,四周只剩下許多不知名動物的啼鳴吠叫。
主營帳中,鄭延低聲詢問道:“大人,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
“在山林中他不敢生火,光喝冷水吃樹葉,他撐不了多久的,我們若撤走,他定然是要回頭。”湯予荷手上握著一個陶碗,低頭喝了一口熱水,“兄弟們也撐不了多久,就按我說的辦。”
鄭延凝視著眼前這張面容,那熟悉又陌生的輪廓、深邃而犀利的眼神,與已逝的主帥如出一轍。這種相似不僅僅停留在外貌上,更在湯氏兒郎與生俱來的威嚴和氣度之中。
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驅使著他,去聽從對方的每一個指示。
天光微亮,營帳駐紮地忽然發生一陣喧鬧爭吵。
有四五個士兵昏迷,高熱不退。鄭延找到湯予荷商量,希望能暫時停止搜尋,將生病計程車兵送回去治療,等雨停之後再繼續搜尋。湯予荷卻固執己見,不顧眾將士的身體狀況,堅持繼續搜山。
“你他孃的算那根蔥,不過是一個被革職的文官,也配來指使老子?用老子的兵,你不心疼,老子還心疼呢!要不是看在你是姓湯的份上,你以為誰願意陪你玩貓抓老鼠的把戲!”
一陣劇烈爭吵之後,鄭延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讓人抬了幾個昏迷計程車兵,怒喝道:“咱們走!”
天還沒亮全,數百名士兵便撤離了山中,整個營地瞬間空蕩蕩,只剩下湯予荷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