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問?”湯予荷含笑道,正對上她略有些探究的眼神,啞了片刻,低頭咬了咬她的脖頸,嘆氣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今天遇到路崖。他說,如果我再把你害死,他就殺了我給你陪葬。”
李雲昭心頭一顫,瞧著他垂眸低落的神色,嘴唇囁嚅,沉聲道:“從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你又何必耿耿於懷?”
環著她的手臂有些僵硬,湯予荷垂下眼瞼,鬆開的銀絲交領上的喉結微微滑動,沉默片刻,重新將她抱緊。
他忽然啞聲問道:“你恨我嗎?”
“什麼?”李雲昭像是沒聽清他的話,彎月眉皺起來,十分疑惑地看著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了?”
湯予荷只是重複道:“你真的不恨我嗎?”
李雲昭不知道他所指的是曾經的那杯毒酒,還是他趁火打劫,脅迫她成親,逼她留在京都,又或者如今因他而陷入朝不保夕的險境。
但追根究底,還是那杯酒的問題最大,那是他親手奉上的終結一切的根源。
湯予荷眼中的不安和焦躁,無處掩藏。
那個曾經摺磨得他痛不欲生、幾近崩潰的噩夢,一直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深處,成為了一道無法磨滅的傷痕。只要稍微觸及那段記憶,痛苦便如潮水般洶湧而來,令他幾乎窒息。
每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當他閉上眼睛準備入睡時,那些恐怖的畫面就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在眼前。
酒杯墜落,酒液四濺破碎時,一切也隨之毀滅。
那年瓊林晏,李雲昭原本還在望著他,眼中映著他一身紅袍,對他斂眉含笑,卻忽然面露痛苦,驟然倒下。
他來不及思考,只下意識的撲上去跪在她的面前,鮮血不停的從她口中噴湧而出,模糊了她紅妝華貴的臉,茫然痛苦地望著天,流了一行淚。
不知她在哭,還是太疼了。
耳邊的一切都是鬧哄哄的,有人大喊太醫,有人大喊刺客,他抱著她哀求她再撐一撐,只是她目光渙散,再也沒法回答。
所有人亂作一團,御前侍衛將他從她身邊拉開,他被按在地板上,眼睜睜地看著一雙雙腳擋住了視線,慌亂之後,有人無情地宣佈了她的死亡。
接著,他被打進了六合司地牢。
他在牢裡渡過了人生最漫長的黑夜,睜著眼時,也祈禱自己是做了一個噩夢,等清醒過來一切都恢復原樣。
六合司的地牢那樣陰冷潮溼,黑暗無邊無際,他們一起設計留給窮兇惡極的犯人的牢獄,卻最先關押上了他。
他從高高在上,眾人追捧的新晉狀元郎,成為弒君的兇手。如何才能經受得住,這樣毀天滅地的打擊。
湯予荷的人生幾乎被摧毀了。
在無數個夢裡,他都想要李雲昭依舊好好地坐在殿堂上,長袖描金,衣不沾塵,等他回到她的身邊,一起大殺四方,共同完成歃血的誓言。
可是沒有,他捱過一次又一次的刑罰審問,那些鑽心蝕骨的痛,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李雲昭死了。
這樣的回憶對於他來說實在太過沉重,已經到了足以讓他發瘋的地步。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承受多久,如果再經歷一次這樣的慘痛,或許他真的會徹底失去理智,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對上他泛紅的眼睛,李雲昭沉默地看著他,伸手撫了撫他的眉頭,反問道:“事到如今,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
“李雲昭,我很自私,”他聲音喑啞,將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乾澀艱難道,“你就算恨我,我不會放手的,死也不會。”
李雲昭白裡透紅的臉上掛著淺笑,眼神自上而下地睨著他,如同獵戶見到狐狸在自己背後暗暗的露出了獠牙。
這是他藏起來的真面目嗎?
這與撒嬌賣乖有什麼區別?不過都是要她的垂青。
她會害怕嗎?並不,她只是覺得有趣,新鮮。
李雲昭笑了,手指卷著他凌亂的髮絲把玩,縱容道:“早知道你心黑手狠,不必複述了。不過,你要是敢瞞著我,做對不起我的事情,你就最好有本事瞞到底,不然,我就叫你嚐嚐我的手段。”
“不……”湯予荷抱著她呢喃,“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黑。”
李雲昭伸出細白的手指,點在他心口處,指甲慢慢按壓衣袍,調戲道:“是嗎?挖出來我瞧瞧?”
房中空氣寂靜半晌。
倆人身上的衣衫只是散亂堆疊,仍然穿在身上,水青色的裙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