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緩緩浸染著京城的大街小巷。馮紫英騎著高頭大馬,從那熱鬧喧囂的酒宴歸來,馬蹄聲在石板路上敲擊出清脆的聲響。他身姿挺拔,英氣逼人,只是眉眼間還帶著幾分未散的酒意。
行至馮府門前,他利落地下了馬,順手將韁繩遞給一旁候著的小廝,目光投向那朱漆大門,問門子道:“我父親可回府了?” 門子連忙恭敬地回道:“小爺,老爺現下在書房呢。”
馮紫英微微點頭,抬腳邁進了府邸。
馮府庭院深深,格局規整大氣。青磚鋪就的小徑兩旁,種滿了四季常青的松柏,此刻,微風拂過,花枝搖曳,送來陣陣清幽的香氣,府中的亭臺樓閣錯落有致,迴廊上掛著的幾盞燈籠,在風中輕輕晃動,灑下昏黃而柔和的光暈。
馮紫英沿著熟悉的路徑,回屋換了身衣裳,擦去額頭上的薄汗,稍作整頓後,便朝著父親的書房走去。書房位於後院一處幽靜的角落,周圍翠竹環繞,環境清幽雅緻。
他抬手輕叩門扉,得到應允後,推門而入。
書房內,一位中年男子正坐在書桌前,手中拿著一本書,似乎在沉思,此人便是馮紫英的父親馮唐。
馮唐身為一品將軍,任職於樞密院,他生不逢時,年輕時志向遠大,可一進軍中就遇上了嘉祥二十二年的遼東戰敗,升職加爵就是妄想,不被處分丟爵都算好的了,他那一代人的青春沒趕上時機就耽誤了,青春是短暫的,一去便沒有了。
可沒有戰功想往上晉官加爵就要爬到政治的鬥爭中,而嘉祥末年的爭儲,可以用九死一生來形容,那麼多家勳貴都倒了,死了那麼多人家,對他而言出身不是太高,倒是好事了。
到了如今,人至中年,一事無成,可偏偏曾有雄心,可謂正應了王勃的那句“馮唐易老”。
馮唐身形高大,雖已人至中年,但身姿依舊挺拔,只是兩鬢的白髮格外顯眼,像是歲月無情的霜雪。他的面龐輪廓分明,高挺的鼻樑上架著一副玳瑁眼鏡,深邃的眼眸中透著歷經滄桑後的沉穩與睿智,只是偶爾閃過一絲落寞與無奈。身上穿著一件藏青色的長袍,質地考究,卻又顯得低調內斂,領口和袖口處繡著精緻的暗紋。
見兒子進來,馮唐放下手中的書,抬起頭來,目光中帶著幾分慈愛,問道:“英兒,今日又是去哪了?”
馮紫英先向父親行了定省之禮,然後恭敬地彙報了今日的行程,著重講述了從薛蟠處套出來的話:“薛蟠說,薛家四月北京城鋪子的生意做不下去,他母親找了賈璉,五月薛家的貨就從江南走海運了。”
馮唐聽後,站起身來,在房內緩緩踱步思考。他的腳步沉穩而有力,看著兒子年輕而充滿朝氣的面龐,他彷彿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模樣,心中不禁泛起一陣波瀾。做父親的,最不希望兒子像自己一樣,在仕途上蹉跎半生,一事無成。
於是,他心下有了考校之意,開口問道:“英兒,你覺得河運此事到底如何?”
馮紫英心中雖有些緊張,但比起兩年前父親叫他入春秋社時,已經好了許多。
他按照在春秋社學習的內容,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講起自己的理解:“勳貴借海運走私是眾人皆知的事,可若是都像薛家這樣,規模不斷擴大,對河運的侵蝕最先受到傷害的就是漕運衙門。
但現在俞閣老借海運打擊兩淮士人,僅從事實來看,一是俞閣老認為河運帶來的損失遠比不上兩淮士人做大對他們的威脅;
二是俞閣老的行動,我認為是得到另外三系勳貴的許諾和支援,以彌補在河運上的損失,這點可以從河運動盪的時間得到驗證,僅是那對老夫婦兒子的遭遇就說明河執行動的時間是和海運線開通同時進行的,行動的一致說明背後運作的雙方是有互通的。”
馮唐對兒子的分析大為吃驚,他從未在這些事情上同兒子深入探討過,可如今兒子的話卻切中要害,深得要義。他心中難掩喜悅,可面上依舊保持著嚴父的威嚴,說道:“講的不錯,還有呢?”
馮紫英略有為難,他入社時間不長,所學還只是一些基礎的 “常識”。按照教他們的柳鳶的說法,要是連這些 “常識” 都不懂,下面更深層次的內容也就不用學了。同入社的人都是在柳鳶的教導下學習,每月到城外齊國公府的桂園裡集中學習討論,同時覆盤上月所學內容。賈璉只在第三個月來過,時間很短,只講了一點:看事 —— 不論是朝政還是戰事,先看時間再看人,人有多面,但做的事是有痕跡的,從事件發生時間往前推、往同期看,相互驗證,用多個時間點交叉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