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伊始,驕陽似火,炙烤著遼東大地,位於海濱的梁房口卻仿若一片沸騰的熱海,自去年年中起,這裡的海邊碼頭便開啟了一場從未停歇的忙碌盛宴。
登上距碼頭一箭之地的海岸小山包,海風獵獵,吹得衣袂翻飛。山包上,一隊精悍的人馬整齊列陣,甲冑在日光下閃爍著冷峻光芒,他們呈扇形散開,無聲拱衛著中心。中心處,兩張胡凳相對而置,凳間矮几之上,酒壺、杯盞錯落,美酒瀲灩生光,映著對坐二人的面龐。幾步開外,侍從們手腳麻利,正精心烤制著肥美的羊肉,火苗舔舐著羊架,油脂“滋滋”滴落,瞬間在熾熱的炭火中化作刺鼻濃煙,香氣卻隨之四溢飄散,惹得眾人喉間微動。
從這小山包俯瞰,梁房口碼頭的盛景盡收眼底。碼頭上,人聲鼎沸,號子聲此起彼伏,工匠們如螻蟻穿梭,扛著木料、磚石匆匆奔走。尚未完工的擴建區域,巨型吊車正吊起沉重的石料,緩緩安置到位,激起團團塵霧;已啟用的部分,棧橋向海面延展,商船、漁船、水師戰艦密密麻麻地擠靠在一起,船帆如雲,五顏六色,在海風中鼓盪。
水師戰艦最為引人注目,一艘艘樓船巍峨高聳,船舷兩側的巨槳整齊划動,破水前行,濺起丈高的白色浪花,帶起的海風呼嘯著,彷彿要將岸邊的沙石一併捲走
順著山包上的人的目光極目遠眺,在海天相接之處,一條銀白絲帶蜿蜒浮現,那便是遼河入海口。唯有在這晴空萬里、蒼穹如碧的絕佳天氣,方能得見如此奇景。河口處,水流奔湧,與海水激烈碰撞,攪起巨大的漩渦,仿若混沌初開的天地奇景。
遠方,點點白帆穿梭其間,或是歸家的漁舟,或是遠行的商船,渺小卻堅韌,為這壯闊山河添了一抹靈動的煙火氣。
山包上席地而坐、飲酒觀景的正是賈璉和蕭愈,他們二人正喝著,從梁房口城中方向出來一騎人馬,朝這邊而言,小山包上的守衛發現了,小步附耳稟報蕭愈。
賈璉問怎麼了?
蕭愈嘴裡正塞滿肉,等嚥下去,飲了口酒,才慢慢說了。
賈璉笑了,同他打趣道:“我猜又是陳老大,說不得是他鼻子太靈,在城裡頭也聞到了這烤肉的香,過來找我們吃酒的。”
蕭愈沒有應答,繼續往嘴裡塞肉乾飯,對面的賈璉習慣了,只是飲酒,時不時吃點肉喂腹。
出城的那隊人馬越來越近,到了山包下頭,只一兩人上山,其餘在下面下馬等待。
走到近前,果然是陳維尹,賈璉沒有猜錯。陳維尹在京時雖然體態壯碩,在一代公侯子弟中是有數的猛人,但面上尚有京城貴公子的模樣,可如今在遼東數年,舊年氣息全無,面板曬得黢黑,和蕭愈有得一比。
虎口已經不是繭了,而是醒目的瘡疤、刀痕,賈璉看見陳維尹來之後搭在蕭愈肩膀上的那雙粗糙的大手,腦海下意識飄過這句念頭。
陳維尹見到他們的第一句就是,“怎麼又是這個小山包,你們二人天天在這喝酒吃肉,可勞累了侯景熙,他每日出城進城,一身風塵,隔遠了我都快認不得當初那個好吹簫、吟詩的假書生了。”
蕭愈只是憨笑,抬頭同陳維尹打過招呼,繼續同一個剛端上來的酥皮羊腿作戰。
賈璉用酒杯往旁一指,示意陳維尹坐下,輕鬆地回應道:“那是他身處遼東,上頭沒人罩著,可不得勤勉些,不像我們,上頭還有伯父看著,自然有的是時間玩。”
陳維尹接過蕭家親衛遞上的酒杯,拿起桌上的一壺酒,就往杯裡倒,然後一飲而盡。
“不說玩笑了,給,看看吧!”陳維尹將嘴角的酒滴一抹,從懷裡掏出一封已開封的信,上面沒有署名寄給誰,只有寄信人——謝五。
賈璉把酒往桌上一擱,用絹擦了擦手,才接過信取出來看。
賈璉就是隨意一掃,將信放了回去。
“無趣的很,這有什麼值得寫的。”
“河運鬧出這樣的事,是我們先前就有預料的,可沒說濟城侯府要對上胡之問呀。”謝鱗的信裡寫得很清楚,是俞鶴倫的意思,陳維尹當然知道俞鶴倫的顧慮。
“河運上他們吃了這麼多錢,和他們比,我們都成吃齋的了,現在出了事找上我們,是不是他們賺的錢也得分我們一份呀?”賈璉看著酒杯裡浮起的酒泡,調侃起遠在京城的那些個老頭。
“如果俞鶴倫要求我們表態怎麼辦?”陳維尹品著酒的餘味,陳了些,還是黃酒,準是江南來的船捎帶的。
“個人做個人的事,胡之問是胡之問,如果遇到難題,就拉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