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這天,是外遣遼東的官員集體出發的日子。
賈璉早早出了門,但沒有著急去北城的集結地,而是半路岔開,獨自來到一處茶樓。
店裡的小二一看進門的人,就連忙迎了上去,滿臉奉承,“二爺,您今兒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掌櫃的在後頭忙呢,我給您叫去。”
“不用了,我來喝茶,給我找個位子吧。”
“得嘞,您請。”小二把白透了的汗巾後肩上一搭,右手向前一伸,領著賈璉來到二樓的雅座上。
窗外的陽光正好,透過雕花窗格,光影斑駁。從內向外望,京城百姓人家的屋簷高低錯落,如山如嶂,稍遠些的粉牆黛瓦也能看到景。
早晨的街邊已有零散的貨郎開始叫賣,小二端上一壺茶,賈璉嚐了嚐,老樣子,是青磚茶,有些陳香。
小二看茶沒什麼問題,也就下樓去請掌櫃的了。
“掌櫃的,璉二爺來了,我迎他上了二樓。”
“二爺,氣色怎麼樣?”掌櫃的聲音渾厚了些,估摸著體態也富。
“沒什麼特別呀,跟往常一樣。”
“上茶了沒?”
“上了,按老規矩上了青磚茶,二爺瞧著也沒覺著不好。”
“那就好,我收拾收拾,去見見。”
“掌櫃的,有件事.....”
“怎麼了?你惹著二爺了?”
“沒,就是我剛才去取茶,青磚茶沒多少了。”
“哦........沒事兒,過幾天我去湖廣會館去看看有沒有賣的,這湖北磚茶本也不是銷京城的,也就是二爺口味特別了些,我才囤了點。”掌櫃的揪著本就不多的鬍鬚,喃喃自語。
“掌櫃的說的對,二爺到底奇怪,像他那樣的富貴人家,多是喝些西湖龍井、祁門紅、普洱啥的。這磚茶本是做川藏、晉蒙茶馬貿易的,最遠都銷北邊的俄羅斯毛子了,工藝到底......”
“哪來那麼多話,這是你該講的?嘴巴閉嚴實些,別在二爺面前亂嚼舌根,小心要你的命!”掌櫃的拿話止了這多嘴多舌的,整理整理儀容,往二樓去見賈璉。
只寒暄了一會,掌櫃的又下樓來,叫廚房上幾道小菜,往清淡的做,又囑咐小二,今兒二樓不要上客了,找個機靈的專門候著。
時間越往正午推,街面上的熱鬧越多,即使是烈陽也擋不了生活。
賈璉吃的嘴沒了味,拿茶解解,正看到街上一對老人、一雙幼女在賣唱。
於是招來小二,讓他把人叫上來,就說我請他們演奏。
不多時,人也就上來了。
兩位老人本就有些拘謹,上了樓,只見空蕩蕩的,獨一位華服俊美的公子坐在窗邊,更是腰往地下又彎了幾分。
小二領著人到了賈璉近前,老夫婦領著一長一幼,給賈璉躬身行禮,彆扭的很,口裡也盡是吉祥話。
賈璉不在意,問他們會些什麼。
拿著二胡的老頭說只會些街面上簡單的,亂唱著來。
賈璉一笑一嘆之後,便問,“不用緊張,小姑娘,可會了牡丹亭裡‘遊園驚夢’一折?”
賈璉突然一問,讓年長些的小姑娘不知所措,望向爺爺,她和她妹妹年歲尚小,模樣未描,只有可愛。
穿著粗布爛衫、麵皮乾枯的老人,連忙說,“會的,會的。”
“那就開唱吧。”賈璉看向窗外的人聲嘈雜,不多時耳邊稚嫩的聲音傳來。
“夢迴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旦的聲音嬌些,杜麗娘想來唱的少了。
“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貼的是那個幼兒。
“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
........
“閒凝盼,生生燕語明如剪,瀝瀝鶯歌溜的圓。”最後一句和聲,姐妹二人情聲合一,本事是有的了。
杜麗娘愛踏春陽,遊春起夢,夢幻寫真,真死而夢生。
世本空,事從愛,多少字寫盡情傷。
一曲盡了,賈璉也該走了,隨手擲下一塊碎銀,遠遠細估,三兩二錢。
二老壓二孫,以謝貴人賞,貴人必有貴福享。
小二瞧著唱戲老人的說辭,估摸著桌上的賞銀大小,心裡可惜,“唱的再好也抵不過一時心好。”
出了茶樓的賈璉,騎馬往北城門去,早有一群人等著了,賈璉同他們一一打過招呼。
今日守城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