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昊海轉頭瞪了她幾眼,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沉著臉死死盯著曹騰和孔雪,把兩人嚇得臉色發白,連哆哆嗦嗦地從地上爬起來都顯得狼狽不堪。曹騰咬牙切齒地放下一句狠話:“你們,你們等著!”
楊子晴不屑地撇了撇嘴,心裡嘲諷著:老天果然是公正的,為什麼別人都好好地,偏偏像這種人就長滿了一臉的爛瘡?就像那張程凱一樣,絕對是天道對他們智商低下卻又滿腦子算計的懲罰。
人都送走後,這片地方終於安靜了下來。楊子晴站在一邊沒說話,平安則躲在她身後不敢發聲。裴昊海站在原地木然了一會兒,整個人又恢復了那副行屍走肉般的模樣,然而出乎意料地,他竟彎腰撿起了兩個水桶,默默地將它們放回屋裡。
楊子晴看著他的背影,突然開口:“你沒碰上楚羨?”
裴昊海的身體一僵,低聲道:“沒。”
他隨即走出屋子,找了個凳子坐下,目光空洞地看向遠方,整個人陷入了深深的發呆。
楊子晴聳了聳肩,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也懶得再理,回去繼續做晚飯。她瞥了一眼空了的水桶,心念一動,隨手把它們灌滿了小溪水——她最不缺的就是水了,自己的水喝著也安心舒心。雖然這水曾經養著魚蝦,有時候還用來洗洗東西,但只要離開了小溪本身,只要她心裡想著不要帶出任何雜物,那就是絕對的乾淨,清甜得很。
天色漸漸暗下來,楚羨終於回來了,身後還跟著約翰和關婆婆。三人雖然沒有受傷,但顯然身心俱疲,臉上都是倦意。聽說孔雪走了,楚羨愣了一下,然後擺擺手,挑了個沒人的屋子進去,連飯也不吃了。
又是一夜無話。第二天天還未亮,眾人被平安的尖叫聲驚醒,紛紛趕過去一看,只見關婆婆面容安詳,屍體已經冰涼,顯然離世多時。
楚羨踉蹌了一下,忽然癱坐在地上:“我早該想到的,昨天她笑著對我說心願已了,笑著說沒有牽掛了,原來是這個意思……”
楊子晴嘆了口氣,關婆婆的心早已死去,生命機能也隨之枯竭。這個世界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東西,心念一鬆,油盡燈枯,自然也算是一種解脫。
她看向一旁的裴昊海,滿臉麻木,但眼神深處隱約湧動著悲愴的情緒,心想這位恐怕也是一樣吧。
眾人幫忙將關婆婆的遺體火化,她生前的衣物、傢俱、還有那些與親人的合影,楚羨從空間裡一一拿出,一同燒了。最後只留下了一張關婆婆的照片,他喃喃自語:“我高中輟學,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懂,到處找工作,到處碰壁,什麼樣的嘴臉都看過了。那時候我心裡有多恨,多想綁個炸彈跑到人最多的地方去……”
“是老六頂著家裡的壓力,每個月給我寄錢,我才沒去討飯,沒去自殺。我跑到這兒想拼最後一把,那時候這個小鎮剛開始重建,到處是工作,但又髒又累。我好不容易領了工錢倒在路邊睡,卻被工頭帶人半夜揍了一頓,錢全被搶走了。”
“我哭著求旁邊的人幫忙報案,可那些人只是冷笑,是關婆婆偷偷告訴我別再嚷嚷,不然連命都保不住。她把我帶回家,給我吃的穿的,我沒錢她也租房子給我住。她的老伴打她,兒子埋怨她,她還是不肯趕我走。我發誓要好好對她,給她養老……”
楚羨抬起頭,眼中滿是茫然和絕望:“可是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他忽然抓住裴昊海,紅著眼問,“老六,你是不是也要像阿婆那樣?是不是也要死了一了百了?”
裴昊海面無表情地說:“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離開這裡,我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這裡那麼髒,那麼亂,那麼可怕。那個酒店是那麼陰暗不見天日,可是他的小愛,他那個愛乾淨、愛笑、膽小的小愛一個人待在那兒,會不會害怕,會不會孤單?她會不會想起他,難過得流淚?
他們明明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
楚羨看著好友這副模樣,心裡替他痛苦。本來是幸福美滿的婚禮,可末世來臨,滅頂之災也隨之而來。那個酒店變成了一座巨大的墳墓,那天晚上的事情他永遠不願再回憶,只知道當時只有他們兩個走出來,而新娘卻永遠留在了裡面,從那一刻起,這個天就塌了。
楚羨痛苦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心裡默默唸叨:為什麼出事的不是他?如果死的是他這個孤家寡人該有多好?
約翰站在一旁,忽然抱著頭痛哭起來,嘴裡不停地喊著什麼,楊子晴聽了兩句,依稀能聽出來是在叫“爸媽”,在說他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