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連城身為校尉,此時卻未著監靈司的差服,而是一身錦衣常服,端的是個器宇軒昂,儀態翩翩。
他腳步輕鬆地走進了重兵圍守的石室,然而這副閒適淡然的儀態,在進入房間的瞬間就端不住了。
石室之內滿是一股難以言喻的腥臭味,夾雜著各種藥材的混雜異味,燻得他這位公子哥難以忍受。
崔連城用手扇去鼻尖的惡臭,語氣調侃地與那邊陰影處鎖著的半老中年人搭話道:
“姑父,這兩天感覺如何?可都還滿意?”
“呵,原是我的好侄兒來看我了,真是叫我感動。”
那半老的中年人名喚陳思釀被鐵索束縛了手腳,捆在石室的陰影之內。緊閉的雙眼在聽到崔連城話語的瞬間就猛然睜開,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崔連城那張淡笑著的臉。
那是一雙雄獅猛虎的雙眼,儘管被崔連城囚禁於此,其中的威嚴與氣勢卻是絲毫不減。
中年人的頭髮雜亂如枯草,夾雜著不知名的汙垢與稻草的碎屑,一縷縷地糾纏在一起。顯然他被囚禁在此已經有了一些時日。
他的身上一絲不掛,沾染了許多難以形容的汙漬,有泥漬,有血漬,也有藥漬,幾乎是不成人樣。
聽到中年人譏諷的一句“好侄兒”,崔連城的眼皮跳了跳。
若不是以前爺爺的決定,他才不會認同陳思釀這等粗人也能夠進他們崔家的家門。
我還願叫你一聲姑父那是給你臉,你膽敢稱我為侄兒,自居為長輩,那就是不識抬舉了。
崔連城就算只是不受重視的次子,但那也是名門望族崔家的次子,如何輪的上一介江湖幫主在自己面前端架子?
叫他江湖幫主都是抬舉,難聽點不過是個流氓頭子罷了!
崔連城耐住了性子,並沒有發作。這便宜姑父身上還有他想要的東西,他可指望著以此立下大功,升官發財呢。
其實崔連城知道,陳思釀的門楣不僅不低賤,還是貨真價實的聖人門庭。可是家道中落,就是家道中落了,活該被別人狠狠踩在腳底羞辱。
連一點底蘊和家傳都沒有留下,誰會相信你出自一尊半聖之後呢?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聖人之澤,十世而衰。就算是真正的聖人,也不可能永保自己的子孫後代無虞。
崔連城深刻地明白著這個道理。
他們崔家也快完了,如今也不過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後輩本就青黃不接,野心勃勃的太祖又有心打壓各地士族門閥,收攏權力到中央。
家中長輩仍舊是那副自視甚高的模樣。端著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子,滿口都是名譽聲望,固執著道德清高,如何能在這個新時代重振家族?
崔連城不一樣,他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傢伙。他要踩著自己的家族與姑父爬上去,自己當這崔氏的老祖。
聖人門庭的出身沒有給姑父帶來一絲的隱蔽,反倒是給他惹來了禍患。
陳思釀祖上的那位半聖老祖陳圭,給他們陳氏的有緣後輩,留下了一道驚天的半聖傳承。那道傳承就隱藏在這座葬星山之中,也是這位半聖的坐化之地。
葬星山之中乃是一處傳承秘境,只有身具陳氏血脈的後人才能開啟入口,允許攜帶一位外人進入,並且每個人一輩子只能開啟一次。
千年以來的陳氏後人倒也真是無能,包括他這姑父,都沒能透過老祖留下的考驗。
真是時也命也!活該這處機緣由他崔連城來取。
當然,這處傳承秘境的存在原是陳氏的不傳之秘,崔連城本不該知道的。
可誰讓姑父有個傻妹妹。不管不顧地愛上了一位富家子弟,為了抬高自己在心上人面前的價值,居然把這等秘辛都輕易地告訴外人知曉了。
陳氏家道中落,教養不嚴,竟是出了這樣蠢物般的戀愛腦!
自己被騙走當做生育工具,落得個早產血崩而死的下場。竊取到這樁秘密的各路人馬也是紛紛出手,蠶食鯨吞般地緝捕陳氏子弟,想要在這處機緣之中分一杯羹。
最後乃是陳思釀主動投效了崔家,求得崔家的庇護,才平息了這場禍端。
崔氏以雷霆手段把所有知道這樁秘密的人都給抹殺了,並使用天道契約保護了這道秘辛。他們之所以這麼做,當然是因為這處機緣已經被陳思釀獻給了崔家。
他入贅給了崔連城的姑姑當上門女婿。姑姑乃是新喪偶,且比陳思釀大上30歲。
雖說女大三十送江山,但陳思釀什麼都沒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