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陳愛民頓了頓,賣個關子,“對死人而言,隔路如隔山,隔水如隔海。雖說漁村近在咫尺,可要走到跟前,難如登天。”
甄相思何等聰慧,心下透亮,抬眼瞥見天邊那如血般紅的月亮,當下識破謊言:“你說謊!”
“我沒有。”陳愛民矢口否認。
“那月亮咋是紅的?以往經歷告訴我,紅月亮就意味著謊言。”甄相思目光灼灼。
“因為我隱瞞了一些事。”
陳愛民滿臉痛苦,雙手抓撓頭髮:“不是不願講,實在是那些過往太痛,我不敢回憶。”
“可你不說,永遠回不去,難道不想跟親人團聚?不想……”
,!
“我想!”陳愛民急切打斷,“但……”
“別但了,說出來,咱才能想法子解決。”甄相思苦勸。
良久,陳愛民平復情緒,緩緩開口:“我說的都是真的。打從鎮上上學起,有些事就被我瞞了下來。”
憶起往昔,陳愛民眼眶泛紅。
我從不知,大哥為我上學付出那般多。
為湊學費,他竟去賣血。
雖說違法,可當時那是來錢最快的法子。
怪不得他常年臉色慘白,白髮早早爬上鬢角,原來都是為我。
二哥那時也想跟著去,卻被大哥攔下。
他說兩人不能一塊,賣多了錢易引人注意,賣完血身子虛,家裡得有人照應。
就這麼著,二哥才斷了念頭。
那些年,大哥常去賣血,就盼我能學業有成。
可誰能想到,我竟沒考上大學。
我不辭而別去打工那陣,大哥二哥滿心懊悔。
後來在外打工,遇著李想,同鄉情分,他對我照顧有加,我便從未想過他會是偷錢賊。
等事兒敗露,我離廠後才曉得,他為還我錢,膽大包天跑去廠區偷出口的凍魚,恰好是條兩米來長的藍鰭金槍魚。
就因這,他被抓判刑三年。
後來他哥把錢送還,還代他賠罪,我才知曉他爹原是大廠會計,他哥直說進去蹲蹲對他是好事。
還有那年,我染肺結核,尚君為尋偏方,夜裡抹黑去抓壁虎。
這世道艱難,人心多少有些扭曲。
那晚,她被幾個醉酒漢攔住,受盡侮辱。
她滿心絕望,想死的心都有,可為了病榻上的我和幼子,硬是咬牙忍下。
若非臨終告知,我怕是永遠矇在鼓裡。
她救我命,我哪有資格怪她?
大旱大澇那年,我咋就沒攔住兒子幫忙,誰能料到出這變故,我真該死!
陳愛民捶胸頓足,滿臉悔恨。
自那後,我滿心絕望,渾渾度日。
直到一天,一老頭帶人找上門,開門見山要我的身份資訊辦退休登記。
“啥意思?”我驚愕道。
“還不明白?我用你身份上學、工作大半輩子,如今該養老咯!”老頭理直氣壯,無恥至極。
我怒髮衝冠,揮拳要打,卻被老頭身旁年輕人攔下,身份證被搶走,還被圈禁起來。
日夜掙扎,好不容易逃脫,趕回漁村卻只剩殘垣斷壁,漁具漁網散落,家已不復存在。
為活下去,我出海打魚,誰料風暴突襲,船翻人亡。
再睜眼,人已在公交車上。
此時,天邊月亮紅光漸退,化作銀白。
陳愛民一步跨出,彷彿跨越山和大海,瞬間站在漁村木屋前。
他抬手輕推,門開了。
屋內大哥二哥、尚君和兒子正圍桌準備吃飯,聞聲齊齊起身,瞧見來人,先是一愣,隨即笑容綻滿臉龐,淚如泉湧,齊聲高呼:
“歡迎回家!”
:()血月黯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