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三更時分,濃雲遮月,漆夜冥黑,她尋了一個偏僻之處,不費吹灰之力,便悄無聲息地躍進了宮牆。
當初楊玄瑛身受重傷,又落困葮蘆戍,正是宇文博相救,領她來此求醫闍那崛多,方才揀回性命。雖然長江水上五雷陣中楊玄瑛也救過宇文博一命,江都水寨她也親口說過彼此恩怨兩清,可如今故地重遊,上陽宮中一切如舊,睹物思人,今愁古恨,仍教她感慨萬千,情難自己。不過此時畢竟非傷懷之刻,段達正引數千軍士營於宮中獵場,若稍有分心不慎,出點差池,驚動宮中隋軍,非但尋闍那崛多之事落空,恐怕連自己也難全身而退,於是,楊玄瑛也只得強行按耐住心中百感,集中精力,小心翼翼避開營中巡衛,去往闍那崛多所居禪房。
闍那崛多居所位於上陽宮後院鏡湖之畔,楊玄瑛猶記得園中地形,潛行過去,輕車熟路,不消須臾便已悄然繞過鏡湖,抵禪院門外。一如當年,上陽宮外洛陽城郊鐵馬金戈,刀光血影,卻唯有這禁宮深處的這幾畝寂場,仍似方外之境,與世隔絕,絲毫不為俗塵紛爭所侵擾。此刻禪院中青燈古佛,梵跡妙香,無人值守戒嚴,只餘一片安寧靜謐,波瀾不驚,楊玄瑛見狀,亦是好生羨慕,心嚮往之。
楊玄瑛實在不忍心打破眼前禪院之中那份寂靜,且這深更擅闖清修之地,攪擾得道高僧,甚是瀆犯佛祖,直教她愧疚難耐,舉步不前,於院前徘徊起來。這一番猶豫許久,她終還是怕錯過此機,誤了李密性命,只得硬起頭皮,入院而去,躡足輕聲走至闍那崛多臥房門外,輕叩木扉,畢恭畢敬說道:“弟子楊玄瑛深夜冒昧造訪,實有要事相求,迫不得已,叨擾大師清修,望盼大師容諒。”楊玄瑛說罷俯首候在屋外,等了片晌,卻不聞屋內有人作答,這便又說道:“弟子楊玄瑛有要事求於大師,懇請大師相見。”屋內仍無應聲,似乎並無人在,楊玄瑛倍感失望,禁不住輕輕一推,屋門順手而開。
楊玄瑛走入屋內,點起一盞燭燈,往四周一照,但見臥室內陳設一如既往,只是案頭榻上均蒙了一層薄灰,想必已是許久無人居住。人去樓空,看來闍那崛多早已不在,當下亦不知他會雲遊何處,楊玄瑛尋不著人,也無計可施,只得怏怏離去。待楊玄瑛走出屋來,忽見一個小沙彌自外走入園中,與她一個照面,乍然一愣,隨即合十問道:“女施主可姓楊?可是來此尋師父的?”楊玄瑛還禮而道:“正是,不知闍那崛多大師現今何處?”小沙彌道:“師父年前已然坐化,今已歸返西方極樂淨土。”楊玄瑛聽罷,甚是惋惜,嘆息黯然說道:“當年幸得大師救命,怎想恩德未及報答,大師竟已匆匆圓寂。”小沙彌說道:“師父早已看破生死,見性成佛,臨當歸寂,從容示偈,走的只是凡塵肉身,女施主勿以介懷。”楊玄瑛說道:“小師父所言極是。既然大師不在,弟子也不在此叨擾,就此告辭了。”楊玄瑛說罷合十施了一禮,正欲離去,小沙彌卻又說道:“女施主此行可是來求醫的?”楊玄瑛一怔,想這小沙彌即是闍那崛多弟子,或許也通醫道,這便說道:“正是。弟子一位朋友身受重傷,危在旦夕,故此深夜來此闖宮拜訪。原本盼大師出手相救,怎知大師已然圓寂。如今弟子一籌莫展,還請小師父示一條明路。”小沙彌取出一個包裹,上前遞於楊玄瑛說道:“此中乃是秘製傷藥,女施主拿去依藥瓶上所示分別外用內服,不出十日,必可痊癒。”
這小沙彌竟是有備而來,楊玄瑛大惑不解,不禁起了戒心,並未去接包裹,只是問道:“小師父如何知道弟子來此乃是求醫問藥?”小沙彌說道:“師父能知古今未來,圓寂之前已算著女施主定會來此。”楊玄瑛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佛祖面前,還望小師父坦誠相告。”小沙彌聞言,臉色立刻漲得通紅,支吾說道:“這藥確實可以救命療傷,佛祖在上,此言非虛,女施主莫要見疑。”楊玄瑛見他這幅模樣,即知他贈藥之舉必是受人所託。只是不知那沙彌幕後主使為誰,她也不敢貿然受人恩惠,正欲繼續追問,那小沙彌忽將包裹擱在地上,並於她說道:“龐玉、霍世舉已出函谷關,若與東都段達匯合,必將舉兵東進洛口。女施主此刻將藥帶去,或許還能趕在東都出兵之前,佔據主動,先發制人,而若要破之大軍,可在漢魏平樂園。”小沙彌說罷扭頭就跑,看來也是怕被楊玄瑛繼續逼問下去,漏出馬腳。
深宮之中一個默默無聞的沙彌,如何會知東都戰況,又能預料隋軍動向,判定決戰之所,此一番話必有人所授,楊玄瑛已對此深信不疑。這時眼見小沙彌消失漆黑夜色之中,楊玄瑛知道追他枉然,便去拾起地上包裹,開啟一看,乃是兩個藥瓶。她依次取出兩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