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門開了又關，周圍又安靜下來，時南低頭看著藍白格子的床單發呆，莫名開始數起格子的條數。
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不管他數多少回，總也數不清楚。
他又躺下去，想睡一會。
但是輸液管裡的聲音卻吵得很，讓他心煩意亂。
終於，他聽見隔壁床，一動不動了很久的媽媽突然開口道，“你要是不想睡，咱們就回家吧。”
時南愣了一下，他還以為媽媽早睡了，其實她一直在，只是怕打擾自己，所以裝作睡著的樣子。
密不透風的心牆像是被人鑿了一個小洞，突然鬆了一口氣。
“好。”
上一次回老家，還是很多人一起。
白牆連綿，飛簷接天，老房子沒有變，可他想帶回家的那個人卻永遠地消失了。
到了家，汪媽媽就行動自如了，雖然還是看不見，可家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她都瞭然於心，利索地開門，收拾屋子，照顧一大一小兩個孩子。
在家裡住了好幾天，時南每天也不出門，也不看手機，他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好像這樣就不用再想任何事。
直到某個早晨，汪媽媽照例去打掃屋子，在門口那個廢棄的郵筒裡發現了一封信。
汪媽媽不確定那是什麼東西，也不敢去打擾時南，只能拿給小美，讓她幫忙看一看。
小美把信封翻來覆去看來兩遍都沒有找到落款，於是就拆開，搬著板凳，坐在院子裡給汪媽媽解釋，“這好像是一封信，但是不知道是誰寫的，也不知道給誰的。”
小美讀著信。
“南哥。”
路過的時南頓了一下。
“很感謝你邀請我來你家做客，阿姨和你一樣，是很好很好的人，我真羨慕你有一個那麼好的媽媽，請一定要常回來看看她，當然也希望能再來一次……”
小美讀到這裡，時南已經猜到了寫信的人，他拿過信，眼神落在最後一行上。
“還有，我也，很喜歡你。”
【檢測到時南的好感度上漲到一百！】
“啪嗒”一聲，眼淚落在紙上。
小美詫異地看著時南，“哥哥，你怎麼了？”
汪媽媽拉過小美，又拉過時南，沒說話，只是無聲地抱住兩個孩子。
在這江南水鄉的靜謐老宅裡，忍了很久很久的時南，終於放聲大哭。
“媽！”
汪媽媽無聲地拍著他的後背，小美也有樣學樣。
“沒事，有媽在呢，沒事兒～～”
哭過那一場後，時南逐漸好轉。
後來，他去過一次艾草的墓地，那裡每天都有人來獻花，他沒有上前，只是遠遠地看來兩眼。
回到家，他一邊幫媽媽做飯一邊隨口道，“媽，你相信嗎？我覺得艾草沒走，他一直在看著我呢。”
汪媽媽有問必答，一臉認真，“我相信。”
當晚，很久不看手機的時南收到了一條微信好友請求，頭像是一株草。
後來，休息一年的視帝時南低調回歸，接下了一部靈異鬼片的拍攝，在採訪裡他不止一次地說，“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但他一點也不可怕。”
再後來，小美成為了一名老師，站上了三尺講臺，某一天她上課的時候被同學問起李商隱的《無題》，
學生們也知道她的經歷，更知道她和大明星時南的關係，於是起鬨地問她，更喜歡這首詩的哪一句。
小美猶豫了一下道，“大部分人都喜歡後兩句吧，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我也一樣，不然也不會成為一名老師。”
“但如果你讀這首詩的前兩句，就會知道其實它是一首愛情詩，他們，是後知後覺的遺憾，是沒說出口的告別，是無法挽留的殘春，更是一場命中註定的錯過……”
學生們似懂非懂地鼓起掌來，小美也回憶起當年。
“哪怕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包括我，都喜歡這首詩的後半句，也有那唯一的一個人，喜歡他的前半句，或許這種喜歡默默無聞，不值一提，但遺憾又何嘗不深刻？”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