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口
算算時間,都已經快要入秋了。但這裡居然聽不到蟬鳴,真是怪事。
元勰盯著剛剛好不容易點燃的燭火,深吸一口氣,儘可能讓自己的吐息均勻些。
他需要一個安靜點的環境,好聽清楚營帳外時不時響起的響聲。他要知道,旗幟是被風掛得作響,還是有人將其拔起揮舞。驟然出現又漸漸消失的腳步聲,到底是巡夜兵卒一時間加快了腳步,還是有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敵人,一點點靠近自己的營帳。
惶恐的人想清楚外面發生的一切。但又不敢真正置身其中。因而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耳聞了。但他急促的心跳與喘息使得自己總聽不真切。
聽說苻堅當年在淝水一敗,士卒潰逃時,到了風聲鶴唳的地步。此刻的他多少也能體會那般心境了。
這一切的一切是從五日前開始的。五日前,駐守在燕山山口打魏軍遭受了第一次的打擊:高歡那個賊子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竟然是擊潰了在邊境警戒的邢巒所部,直接纏住了後軍,但所幸先祖應對得當,輜重並無損失。元勰並不擔憂這裡的局勢,只要自軍佔了燕山的口道,擁有險要的地勢,只要等兩位陛下、於將軍等人的兵力返身殺回,當是百勝不敗的局面。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敵陣還沒破開,軍中的流言多了起來。先是說前軍至北平城下,敵軍一味固守,殺過燕山,也不一定能啃下樂毅這塊硬骨頭,若倉促進軍,後路得徹底被斷了。這話不算全無道理,也不止一個士兵壯起膽子來問他如何處置。元勰知道,沒有人是想聽他做分析,只要自己以宗室身份狠狠嘲笑駁斥一番這個說法的荒誕,大家也就慢慢會忘記這麼一樁子事。
過上不到一日,這個說法就又變了,又變成高歡只是想纏住自己,他實際的目的是想攻取薊城。於之前的流言相比,這一條流言就算是元勰都沒有辦法直接駁斥。根據敗退到此處的傅永將軍的說法,高歡難免不會打著這個主意。而他的表現似乎也在證實這一點:山下的齊軍似乎真的已經兵分兩路,朝著薊城打了過去。這個流言傳開,對士氣軍心的影響,遠勝過那一通雲纏霧繞的戰略分析。
拓跋儀不是沒試過率領軍隊衝擊山下的敵軍,但是那位名叫斛律光的將軍排程有方,以強弓硬弩射住陣腳,以拓跋儀手頭的兵力,恐怕只能傾巢而出才能與之一較高下——但是,他們這支軍隊駐紮在燕山口,本就是為了深入北平的前軍保障後路,如果自家與斛律光拼了個兩敗俱傷,燕山口被其它人攻了下來,拓跋的前軍便成為了甕中之鱉。這麼大的賭局,拓跋儀不敢輕易下注。
到兩日前,更離譜的說法從燕山以東傳了過來。他們說陛下和泰平王已兵敗身死,還是死在慕容氏的手上。而於將軍的部隊也已經被燕軍的步兵圍殲。
這個訊息確確實實地讓知道內情的人都嚇了一跳:以陛下和泰平王的能力,率領騎兵去襲擊慕容氏的騎兵,居然會兵敗身死?中路的四位將軍,居然連從燕軍手下逃生的能力都沒有?
當然,這個訊息作為流言,雖然會讓人心惶惶,但是安撫下來相對也容易得多:陛下和泰平王的能力,大家都是知道的,只要拓跋儀出面安撫,騷動不安計程車卒們很快就能冷靜下來。
前提是,別再有什麼其他的意外。而世間的事情,不如意者十有八九。
今日晌午,慌亂和恐懼在一瞬間達到了最高峰。
有一彪騎兵從燕山口的東側殺了過來,當著他們的面安營紮寨。旗號上的字型很明顯:“燕”。
然而,那並不是連元勰都看不懂的戰國古篆,而是所有人都能看得懂的漢隸。旗子也不止一面,多出的那一面大旗上,寫的是“慕容”。
戍守兵卒的裝束也與之前守衛城寨的燕軍士卒完全不同,甚至連呼喝喊話,都是說的鮮卑語。而那些騎卒喊得話一出,三軍騷動更甚。饒是拓跋儀也變了臉色。
“他們說的什麼?”元勰當然聽得懂鮮卑語,但是那話的內容實在太過震撼,他需要有個人幫他再複述一遍,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前軍兩部都被擊潰……泰平王所部無一生還,陛下也兵敗身死。”拓跋儀聲音有些顫,“還有就是——嚮慕容的旗幟跪拜者,免死。”
白天的時候,他們還能強做鎮靜,但等到日落時,拓跋儀私下找了元勰和傅永,三人合計了許久,也沒想出什麼穩定軍心的法子。現在高家的人馬駐紮在燕山之西,切斷了他們與薊城的聯絡手段。即使傅永出馬殺出一條血路,迴歸薊城問計,來回恐怕也不下十日光景。而就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