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侯想要石虎去死!
石勒明白張賓的想法。石虎性情驕橫,除了自己,恐怕誰也不服氣。要是投宋,石虎自然第一個不答應。他不是什麼窮酸文人,除了嘴上嚷嚷,手上的事情也不會含糊,還不知道會捅出多大的婁子來……而且,他是自己手下殺人最起勁的那個,留著石虎,的確也難向漢人交代……殺了石虎,說不準還真能讓漢人痛快。
說實在的,他對石虎感情頗為複雜。他不太看重漢人說的倫常,也沒盡過什麼長輩慈愛教誨之責,不過到底是自家兒郎。這小子殘暴魯莽,不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但也立下過實打實的功勞,算得上自己一條臂膀。
可這話是出自右侯之口。石勒很少懷疑張賓的判斷。哪怕張賓叫自己自斷一臂,那必是能有比一條手臂要大得多的好處。
“石虎如若請戰,右侯以為,當給他多少人馬。”沉吟良久,石勒開了口。
張賓也不饒彎子,壓低聲音道:“能給多少,就給多少。”
“把家底全給他,我該怎麼自處……”石勒眉頭又皺了起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眼下我軍勢微,但城裡萬把人馬還是有的。直接請降,宋主就是有天大的肚量,也是放不下這個心的。”張賓開解道,“要讓請降順理成章,必須要戰而後降,要一戰把家底打個乾淨,才能消解宋人的疑慮。如今多事之秋,時局難料,宋人當是更為多心。賓以為,以強求降,難有安者,唯有弱而請從,才能得保。”
“那為何不讓我親自上陣?
“下次開戰,是一定要敗的,而且是一定要全軍覆沒的。”張賓說話並沒有太多忌諱,“明公若披掛出征,輸了,便是戰陣上的庸才,必是會叫宋人看輕的。”
“無論什麼人,在你沒權沒勢的時候總是會看輕你的。”
“不,宋人還用得著我們。”張賓分外肯定,“宋人打平原,最後的目標必是整個河北,眼下河北多為胡人盤踞,宋人要留著我們的性命,以此彰示自己有容下天下人的肚量,給自己日後的征討留下路子……漢人素來如此,總是信奉所謂的王道,抱著不戰屈人之兵的心思。”
石勒看著這個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當年此人來投奔自己,是抱定了在自己麾下施展抱負的心思,此刻卻開始勸自己向人低頭,還說了這般話,似乎是要自己放下心思,低頭之後,頭顱便能保住了。
羯人與中原非但文字不同,風俗有別,還異源異種。不但膚色上有些許差別,而且多須高鼻,連眼目都與漢人不同,盯著人看時,目光深邃得讓人發毛。但張賓早已習慣,毫不誇張地說,他是見過這種目光最多的人了。此刻的他也睜大眼睛直視著石勒的雙目,沒再主動開口。
“右侯,石勒到底是個羯人,出身低微,你都是知道的……不懂太多大道理。”石勒收回目光,摸了摸下巴,“昔日漢人勢大時,胡人是如何在中原討生活,右侯你也是知道的。更何況,之前晉陽的事情我們也不是沒收到訊息,劉元海至今仍舊生死不明,連帶著他家人也沒有訊息,也並不是沒有傳言,說他們已經被唐秘密處決了。怎麼說,劉元海也是我以前的主子,他說話做事,吃穿用度,都是在向漢人身上靠。他尚且如此……”
“明公無需多慮。宋人要佔河北,非但要留著我等的性命,還有用得到的地方——無論是看地勢,還是各方的軍備,在此間鏖戰都是要用騎兵的。既要用騎兵,明公自有施展之處……”
“右侯是要我受宋帝驅策?”
“賓斗膽……”
石勒擺擺手,示意張賓直言無妨。他與張賓素來沒多少忌諱,張賓多了這般虛禮,那接下的話必然是難聽得厲害,不然也不會再來這般鋪墊。而越難聽的話,就越是隻有張賓敢說。
石勒不懂那些忠言逆耳,直臣可貴的道理。但他清楚,只有張賓敢說的話,往往就是最有價值的。
“明公乃一時之雄,起於貧困微末之境地,恕張賓直言無壯,初時,明公本就是別人的狼犬。”
石勒笑了笑,這話還沒難聽到他笑不出來的地步:“可不是麼,我起初就是劉元海麾下的武夫。受人驅使,與人搏命,自然是一條狼犬。”
“明公雅量。”張賓言語雖惶恐,但臉上也跟著有了笑意,“但那劉淵在當初,也不過是漢人的狼犬而已。天下紛亂,又有誰能一直製得住自己的狼犬,又有誰,能一直甘願做別人的狼犬呢?”
“右侯的意思是……”
“明公當知道,獵人年富有力時,開得起三石之弓,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