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正是春夏之交。站在城頭向下望去,丟棄的旗幟盔甲散亂地落著,許多箭矢深入土地,當然,更多的洞穿了皮革和血肉。零零落落有些軍士在原野裡遊蕩,偶爾還把沒入土中的箭矢拔出來,擦一擦泥土,還能用。
“本不必如此的。河段早已化開,開封城的糧秣箭鏃都不成問題。”劉錡站在高唐港的城頭,自言自語道。
這不是他下的命令,而是岳飛的帥令。劉錡也是理解的,像這樣打掃戰場,是昭示死守之志,也有向敵示之以不能的意思,只有敵人覺得有希望把我軍的箭矢耗光,他們才會源源不斷地衝鋒,試圖收消耗之效。
但他們耗不完的。
他們還沒發現自己揹負黃河水道,可依水運補給麼?不過也是,發現了也沒用,他們壓根沒有辦法阻止來自開封的水路運輸。想到這裡,劉錡笑了笑。抱著將敵人消耗,使之疲敝的想法,隔三差五地攻城——還真是一種粗放的打法。
如果自己所料不錯,對手作為古人,還根本不清楚我軍的底細。這個戰法只是對於那些後勤不力的小勢力能起作用,至於大宋,還是算了吧。儘管他們的馬戰步戰都算驍勇,為首那個叫冉閔的武將的確也武力過人。但只要堅守不出,靠弓弩迎敵,他們便根本施展不開。
更何況他們再強,也強不過鐵浮屠柺子馬。就算開門迎敵,也沒什麼可懼的。
劉錡巡視了一圈,確認無有紕漏,勉勵戒備的兵士一番,便走下城樓,快步向帥帳而去。
昨日嶽帥令軍中諸將於今日去參議軍事。而眼下能參議的軍事只可能有一件——就是開城決戰!
由於適才處理軍務,劉錡入帳時其他人均已到了。此時高唐港內除了岳飛劉錡,曹瑋楊再興是五月下旬從開封調來的將領,還有張齊賢作為隨軍參謀,也有贊畫軍機之責。
“諸位將軍到齊了。”岳飛作為主帥,自然率先開口,“軍中事急,禮節一應從簡,先由曹將軍簡談我軍情形。”
曹瑋抱拳簡單行了一禮,道:“我大宋自五月攻破高唐港以來,駐守兵士折損八百有餘,皆從開封調新兵補足,眼下兵士有一萬四千三十之數,兵革糧草完備,兵士訓練已有月餘,經歷高唐港的一次攻堅,以及這幾個月的駐守,士氣足盛,可以一戰。”
岳飛點點頭,看向劉錡:“劉將軍,敵軍的情形勞煩通報了。”
“敵軍五月時步兵援救高唐不及,之後數次進攻都是騎兵。”劉錡話語間有點激動,“敵將是冉閔,騎兵猛進,旬日即到城下,雖然迅猛,但騎兵攻起城來還是稀鬆平常,還是要依賴後續的步兵。但是我軍弓弩俱利,敵人數次進攻,折損估計在三千之上。冉閔便收軍回城,據踏白營回報,敵籌軍已備,估計下旬就要再次出兵了,兵力約有六千之數。預估敵軍下一次出擊,將全是騎兵。”
張齊賢眉頭微皺:“如此說來,屆時我軍要以步制騎。”
有宋一朝,“以步制騎”四個字是逃不過去的,張齊賢不比趙普,亦親自率兵與契丹作戰過,深知此事難為。
岳飛劉錡此刻卻均面色如常。只要訓練足備,縱是以步制騎,優勢也在自己這邊。
“此節問題不大。”曹瑋出言寬慰,“張先生不必擔心,我軍有勁弩強弓,步兵久經操練,兵力又遠在敵軍之上。由此看來,勝算頗大。”
劉錡接過話道:“勝是必然之事,要謀劃之事只有能否全殲這六千騎兵,一戰嚇破那石勒的膽。”
“既然如此,就請將軍們調兵排陣吧。”張齊賢退了一步站定,示意自己無意指手畫腳。雖然自己也曾經統兵與契丹大戰,但是也沒有自信能與這些百戰宿將們相提並論。不如直接放開,讓這些將軍們自由發揮。
“在此之前,飛只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張先生。”岳飛卻是開口問張齊賢。
“自是知無不言。”
“據再興近日來的觀察,敵軍主將冉閔武勇可能還在他之上……”岳飛頓了頓,看了楊再興一眼,隨即又轉向張齊賢,聲音沉了幾分:“不知太祖陛下的意思,此人要活的還是要死的。”
原來是這個問題,張齊賢微微笑了笑。
“陛下已命嶽將軍為帥,此事自是由嶽將軍定奪。”張齊賢看著岳飛的眼睛,答道,“將軍若一定要問陛下的意思,那陛下出徵前與臣有明言——帳下英才已經夠多了,不願降的人,也就不必留了。”
“既然如此……”
岳飛站起身來,環視帳內。
“楊再興,曹瑋將軍與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