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若水不知如何離開的石室,也不知應去向何處,只在山中漫無目的地走著。他的腦海中,不斷重複著三孃的話。三娘說,雲未杳待弘少均只會比待他更好;三娘說,弘少均與雲未杳的情義,遠超他們所想。三娘說,他不是雲未杳的良人,他也配不上雲未杳;三娘還說……三娘說的話,他竟一字字一句句記得清清楚楚,只是那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把尖利的匕首,狠狠地紮在他的心口。他的心口在發痛,很快,那股疼痛越來越清晰,漸漸地便要蔓延開來。湛若水知道,這是要毒發的徵兆。他隨身帶著綴微露,如今卻不肯拿出來,心下只道:就讓我這樣死了罷!我若死了,妹妹會不會為我傷心,會不會為我落淚?可便是再傷心,再為我灑幾滴淚,她終會嫁給弘少均,為他生兒育女,與他白頭到老。她終究會忘了我的!胸口那股疼痛愈發強烈,他甚至想立時死了,那讓他有種報負的快感。
湛若水心口痛得終是無法前行,挨著一棵古木慢慢弓下身子,偏心中又想起雲未杳之前與他說起的意中人,心中道:原來與我說的那些,都是假意,她本就有婚約。以後,她與弘少均會有說不完的話。他轉念一想又道:可是待話說盡時,他們會是如何?弘少均的人品究竟好不好?三娘說他對妹妹很好,那是沒有娶到她,若已娶到了,還會待她好嗎?如果那時我不在人世了,他待妹妹不好,又有誰來為我妹妹出頭呢?
想到這裡,湛若水心中陡然一驚,忖道:是了,我從未見過弘少均,他再是好,也是我聽來的,究竟好不好,須得我親眼見過了才成。且弘逢龍是那樣的人,他的後人會好到哪裡去?一想到這裡,湛若水趕緊自懷中取出綴微露來,拔開瓶塞喝下一口,又怕沒有藥效,又連著喝了好幾口,直將那瓶藥喝了個底朝天。待飲下綴微露,胸口那股疼痛也慢慢消退下去,只是他已失了力氣,只好坐在樹底休息。
湛若水正自閉目養神,卻聽一陣腳步聲自遠而近。他料定是雲未杳,卻不打算起身,暗道:你說中意於我,卻早與人有了婚約,你把我當成了什麼?你如此傷我,再是道歉,我也不會接受。可是,若你道歉,我必然不會與你生氣,我……我只會恨你一輩子。湛若水心中計較已定,便存心要讓雲未杳擔心,便藉著山中林木掩藏,在樹下屏氣凝神地躲著。
湛若水正想著,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頓時驚出他一身汗來,那人但道:“小妹妹,借問一下,秋主雲未杳的家如何走?”那聲音嬌媚圓轉,不是弄月竹是誰?湛若水忖道:那夜她跟我說,再不會害妹妹,且我又跟她說了那樣的話,何以沒有回嶺南,竟還追到了這裡?江湖中人素來不知妹妹行蹤,她是如何找來的?是了,必是秦用了。湛若水正自想著,聽得一個聲音道:“我不知道你說的秋主是誰,但未杳姐的家我是知道的!”正是曾慧。
弄月竹自是欣喜,急道:“那快告訴我!”
湛若水一急,不待曾慧說,起身便道:“慧兒,你過來!”曾慧未料在此遇到湛若水,更未料原本待她不冷不淡的湛若水竟記得她名字,直是欣喜萬分,三步並作兩步便到了他身邊。曾慧哪裡知道,眼前那個美若天仙的女子,談笑間便能殺死一個武功高強之人,若一個不小心,她連如何死的都不知道。湛若水此時才恢復些力氣,自保都難,只能裝作與她相熟,至少能讓弄月竹忌憚些許。
弄月竹顯然也沒有料到會在此遇到湛若水,面上盡是意外之色,待見到他與曾慧熟識,眼中竟透出森森寒意來,便是懵懂無知的曾慧見了,也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湛若水慢慢擋在曾慧身前,笑向弄月竹道:“弄姑娘,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弄月竹滿腔的歡喜因著他對曾慧的維護而變淡,只冷冷道:“確實好久不見,你竟還未死麼?”
眼下的弄月竹與木昌鎮那夜所見的弄月竹判若兩人,那夜的她善解人意,如今的她很是不善。湛若水心中驚奇,卻顧不得多想,當下只笑道:“託您的福,閻王不肯收留,又放我遊戲人間。”看弄月竹面色很是不好,又道:“你是來找雲姑娘?我出來久了要回去,正好可以為姑娘帶路,請!”湛若水便做了個“請”的姿勢,坦坦蕩蕩的竟教弄月竹有些吃拿不準,疑道:“你肯帶我去?”此處是雲未杳的地盤,都道“強龍不壓地頭蛇”,她自是處處小心為上。
湛若水笑道:“你不遠千里而來,不是為了尋她麼?既然到了家門口,何不去坐坐?”
弄月竹冷笑道:“你既知道我來尋她,哪肯讓我遂願?我又怎會相信你會好心!”
湛若水朗聲笑了笑道:“弄姑娘不肯去,我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