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中看書,湛若水也會找本書,再找個挨近她卻不打擾她的角落自己慢慢看著。
他那黯淡無光的生命中,如今也因有了雲未杳而多了抹絢目的色彩,變得生動起來。雲未杳原本早要帶他去洗髓窟,如今卻一直拖著,他也沒有提,甚至孟飛、封五,以及三娘都不曾提起。如果可以,他希望時間只此停住,不要再流逝。然而,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湛若水也知道,這樣的日子,越來越少。再一件事是,他二人彼此心意已明,只是瞞著眾人,只是世間哪有不透風的牆,且二人之間的繾綣纏綿也著實明顯,三娘最先便生了疑,只礙著雲未杳不便多問。
這日午後,孟飛與封五照常出了門,三娘去了曾阿嬸家串門,家中又只留下雲未杳與湛若水。雲未杳翻著醫書,時不時圈點筆記。驀地,她突然覺得房中安靜得有些不對勁,便轉過頭去,正看到湛若水深坐在自己常躺的榻上深深地望著自己出神。雲未杳心中一柔,道:“想甚麼呢?”
湛若水道:“想妹妹。”
雲未杳“噗嗤”一笑,道:“妹妹在你眼前呢!”
湛若水道:“妹妹不在眼前,我想。妹妹在眼前,我也想。”
雲未杳放下筆,以手支頤回望著他,道:“你這樣坐著,我又不能陪你說話,不悶麼?”
湛若水笑道:“不悶。妹妹就在眼前,我看著妹妹就好,便是不說話也不悶。”
雲未杳笑道:“你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以前三娘問我的話。”說著慢慢起身,走到湛若水面前坐下,道:“三娘問我,你這個年紀可不能再蹉跎了,你的意中人究竟是怎生個模樣?”
湛若水笑道:“她必要是你說個子醜寅卯,才能為你相看適合之人,對麼?”
雲未杳笑著點頭道:“她為我可真是操碎了心。”
湛若水道:“你是如何答的?”
“我便說,第一,”雲未杳伸出一指手指頭道:“我跟他說話要說得來。”
湛若水道:“都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男女之間相處何嘗不是如此?若二人沒有可說之話,心意便不能相通,不相通則必生嫌隙,久而久之,再是親密之人也會形同陌路。陌路之人卻朝夕相見、同榻而眠,這日子便也是熬煎。世間多少夫婦不是如此,不過恍而未覺罷了。妹妹說得有理。”
雲未杳笑道:“好在世間許多人不會做此想。都道人是萬物靈長,當是有情有心的,只是以我這許多年看來,這人不過是到了該成婚的年紀成婚,該生子的年紀生子,該頤養的年紀便頤養天年、含飴弄孫,便如春日到了萬物萌生,夏日生長,秋日收穫,冬日便萬物掩藏一般,合的都是自然之理。既然是合自然之理,便與情無關。萬物之中,草木禽獸自是無情,人為萬物靈長,最是無情不過。是以,這世間才有那許多相扶相攜一生,卻始終不曾相識的夫婦。”
湛若水笑道:“只是,萬物皆有異數。那有情之人,才是人之異數,我說得可對?想來我的妹妹,便是那個異數。”
雲未杳嗔了他一眼道:“人若有情有心,自然要尋一個同樣有情有心之人,這二人必會是心意相通的,既是心意相通,自然便有說得到一處的話。”
湛若水笑道:“姑娘說得極是,只是這樣的人不好尋。”
雲未杳點頭道:“確實不好尋,好在也能找到。難的,是第二種。”
湛若水越發有了興致,笑道:“妹妹還有說法?”
雲未杳便伸出兩根手指道:“這二嘛,便是我與他無話可說之時,便這樣相處著,也不會難受。”看湛若水有深思之色,雲未杳笑道:“人與人之間,哪來那許多話說,是以再是心意相通、無話不說之人,也有話說盡、無話可說之時。有情之人無話可說,最壞的大概便與世間所有夫婦一樣,同床異夢,漸行漸遠,最好的……”
湛若水忙問道:“最好的是甚麼?”
雲未杳笑道:“最好的,便是不消說話,彼此看一眼,笑一笑,便也能心意相通了。是以這般相處著,便是沒有那許多話說,兩個人也不會難受的。”
湛若水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原來,你要找的便是一個心意相通之人。”
雲未杳皺了皺鼻子道:“大概是。”
湛若水哈哈笑道:“妹妹看我大概可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