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亳長安城,東南一十八里,可並駕齊驅四輛六乘馬車的官道坦蕩無垠,直通向天地一線,筆直如墨線,一去千里。
道旁多矮山丘陵,起伏綿延,遠去青山含黛多嫵媚,如美人眉眼顏色,更給此方天地描出喜人的姿態。
這一處山中鵓鴿甚多,得名:鵓鴿崖。
一到春日,鋪天蓋地嘰嘰喳喳,甚是吵鬧。尤其是黃昏,據說相隔百里都能聽見咕咕的惱人聲。因得此,附近十里八鄉的百姓世世代代多以捉捕鵓鴿為生。
鵓鴿種類繁多,有賣於酒家做吃食,有賣於京城小兒坊中豢養,反正就近村子裡大多數青壯勞力都指望著這飛禽養家餬口,也有不少指著這玩意兒發了家。
鵓鴿崖山腳,有涼亭。
因得古人一段佳話,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十八里送君直到夕陽山外山,便是一直流傳至今,人人莫不以為送別便要十八里,若到不了這個路程到不了這個地方便是心不誠。以訛傳訛之下也就有了這西亳長安城外十八里亭,這座修建的也算是有些大氣的石亭。
石亭有人,男女老少。
有面露緊張之色焦灼不安的凝脂玉,有躬身旁側的韓頂天,後面站著偷眼觀瞧的潘瓶。還有亭外的韓有魚唯唯諾諾,甚是恭謹,賊心不改也不死的偶爾會偷偷瞧瞧亭中正對著自己的凝脂玉,要麼就小心翼翼瞧瞧那個領著自己親生父親張九鼎不知道何時等候在此女子。
女子鵝蛋臉盤,略帶些嬰孩的稚嫩肥胖,小巧到讓人瞧不出真切年齡。
仍是還有些以貌取人的韓有魚原本只以為這女子又是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哪一位師叔師伯,只是並未有人給自己做出過介紹這女子身份,自然便讓韓有魚或多或少的當成是類似於最近這段時間往返頻繁、遞送諜報的跑馬司。
只是不同於那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所謂跑馬司,這女子就一直呆在這裡不走,便讓韓有魚能感覺到她的不一般。
幾日來好似與以往浮躁跋扈大不相同的韓有魚沉默寡言的同時也在察言觀色,細心留意著周邊種種有些顛覆他這二十年來認知的人、事、物,是以對得這個身段豐腴模樣嬌小的女子就多看了幾眼。
原本只當是個再小不過的人物,只是這模樣與身材分屬兩個極端的女人招呼都不打一個,毫無規矩的率先坐下,而那位這幾天即便沒有任何要求也能讓自己母親潘瓶和便宜父親韓頂天極為規矩的師爺竟然聽之任之不言不語,這才讓韓有魚趕忙收了非分念想,連得暗裡都不再敢有什麼過分的心思。
顯然,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耳濡目染的經歷,潛移默化的思慮,莫說是周遭人,怕是連他自己也都未發現心底裡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不單只是沒有了當初的跋扈那麼顯而易見。
長相稚嫩的女子一舉一動卻是老成持重,雙手環胸,將那一對與臉龐極不搭的豐滿襯托的更是圓滾。
此時裡閉目養神的她忽然睜眼,碰到韓有魚那閃躲視線也只是冷眼斜睨、眼中絲毫不加掩飾的鄙夷,爾後就又看向亭中坐著的那位白髮白鬚的獨眼老者,大周名字做朝神州的扶瀛帝師皰惠道滿。
這個被眾人尊為“我師道滿”的老者對面,卻是那個前不久剛剛經歷大起大落、戲劇一般被趕下掌門之位的張九鼎。
此時的張九鼎哪還有半月以前剛剛卸任掌門時的頹態,反而是一種無力的病態,恰如那種病去如抽絲的感覺,臉色慘白到毫無血色,雙眼空洞無神,只是直勾勾的盯敲著面前的獨眼老者,雙唇好似中毒後的烏黑,連續不斷的啟啟合合好似在呢喃這什麼,只是喉間發出的聲音卻是含糊不清的嗚嗚聲,支吾不明,全然一副死氣沉沉了無生機的面相。
獨眼老者閉目唸叨著一連串晦澀難懂的字元,即便是離得最近的凝脂玉也是聽不真切,不知道這一個個音調到底是哪裡的方言。
直到周圍詭異的陷入寧靜,獨眼老者口中聲調很有規律的漸趨拔高,越來越尖利起來,卻未引起周圍任何一人反應,好似這幾個人都未聽見一般,但又引得亭上棲息山雀振翅高飛,顯然是受不了這般聒噪感。
獨眼老者仍是閉眼,雙手抬於胸前半尺處交叉,結出一個外人都不懂的怪異手印。
正始於此,原本凝重的周遭空氣剎時躁動,如江河入海汩汩湧入亭中,甚至都把亭外的韓有魚和那女子都帶得晃了一晃。
緊接十指又變,或曲或直,或合或分,緊緊交錯,周遭氣勁又疾幾分。
爾後十指再變,或彎或伸,或展或握,毫無章法,氣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