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白日。
雪下過後,西亳便不是西亳。
這句話說的很有意境,多有意境不知道,但是身為嫡宗的十四皇子王江覺得就是很他孃的有意境。
這就好比前一陣西域下屬小國浩罕受大漠以西大國安西蠱惑造反,自己於早朝請命前往平叛,出城的時候秋風正起,吹得官道兩旁楊樹葉子嘩嘩落,配上自己領著一千精兵出征城裡百姓夾道相送的場面,更是秋風蕭瑟的意境。
這對於王江這種沒讀過多少書,可弓馬嫻熟喜好武力的皇子來說,這玩意兒表達不出來,但能感覺到。
如今凱旋歸來,西亳城裡百姓更是夾道歡迎,雖說這官道少有泥濘一路走來也是乾淨,但就算不上意境了。
意境這玩意兒,主要適合那種揣著明白裝糊塗,其次還得符合比較感傷的氛圍。
很顯然,百姓冒寒相迎的場面一點不符這兩點。
可當王江下令兵卒城外駐紮,自己一人騎馬順著城裡中軸主道踏上御道看到百丈外那座紅牆圍繞琉璃瓦碧簷牙下的紫禁,茫茫白雪覆蓋,有間隔有相連,就很有意境的味道了。
爾後,這個從小讀書就犯困一聽打仗就跟喝了雞血一樣的十四皇子就想到了書上這句話。
雪下過後,西亳便不是西亳。
十四皇子走在那說是百丈實則短一丈只為符合那九九歸一說法的御道上,到了離紫禁城主門玄武門十丈的下馬線,翻身下馬遞出韁繩,也沒想起到底是哪本書。
頭戴虎頭兜鍪身披墨甲腰懸名做南光長劍的十四皇子摘胄抱於左腋下,右手按著劍柄,抬頭望著城牆上積雪,還在想著這到底是哪本書上寫的來著。
跨過玄武門,年僅二十餘一的年齡便已於軍中立下無數掀焰軍功輝煌戰績的十四皇子露出以前從未有過的苦笑,看破紅塵一般長吁短嘆喃喃道:“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感嘆一番後,死心眼的十四皇子又是一個愣怔,自言自語道:“這句詩是誰說的來著?”
好不容易不去深究那句在他看來頗有意境的句子以後,又開始思考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詩。
也虧得十四皇子自娛自樂一般瞎琢磨,本該枯燥的路子龍行虎步之下倒也是快的很。
二十九丈龍尾道,百單八步難上朝。
說的是聖上聽政上朝的含元殿前龍尾道,有正值壯年的朝官步丈測量,由道腳至道頂,恰恰一百零八步,坡長階高,就算想要三步並兩步也會因臺階不便。這對於青壯臣子而言並無大礙,卻是成為年邁大臣朝見之畏途。前朝皇帝在含元殿卜尊號為“聖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當時太子少師柳漢全年逾八十,杖朝之年也是親力參朝,從坡下步行至殿前,力已委頓,誤聽封號為“光武和孝”,結果被御史彈劾,罰了一季俸,算是鬧了個不大不小的笑話。
龍尾道磚石砌築,階梯與漫坡相間,三條並列,中間御道寬八丈有餘,兩側道寬不及兩丈。道面平段鋪素面方磚,坡面鋪蓮花方磚,兩邊為有石柱和螭首的青石勾闌。
再往上便是三日一朝的含元殿,歷任聖人為求世人稱頌,不惜耗費大量人力物力修葺規整這個紫禁第一門戶,大周王朝第二任皇帝立旺帝更是由江南山林中精選運來的所謂“擇一干於千木”的荊楊之材,操斧斤者萬人砍伐此等木料,朝泛江漢,夕出河渭,運至西亳,擁棟為山。建築工人俱是能工巧匠,不求留名後世,只為殿屋修得壯麗。
十四皇子自然不會有閒情逸致去傷春悲秋一般操心龍尾道含元殿的前塵舊事,馬上就要進殿,也由不得自己再胡思亂想,當下收整思緒大步上了龍尾道。
含元殿裡左側有人在下棋,下的不是大周朝流行的黑白烏鷺,反倒是相對簡單近些年于軍中興起便大受歡迎的象戲。此象戲分紅綠兩色三十二子,各有將士相馬車炮卒十六枚,相較於烏鷺少了些彎彎繞與大算計,很適合攻城拔寨的兵卒於這方寸棋盤裡橫衝直撞一番。
十四皇子也喜歡這項對弈,怎麼著也要比講究佈局精妙先手扼七寸後手拖龍尾的三百六十一點輕易的多了去了,最起碼不用去想著什麼提子開花三十目長考有眼殺無眼。只是後來聽說這象戲是女子發明,有些大男子心態作祟的十四皇子就提不起興趣來了。
含元殿裡有聖人近侍搬來的桌子,鋪有縱橫棋盤,一個駝背老頭背對含元殿大門,坐在殿裡單獨為他增置的紫檀椅上。反觀穿著隨意只著一件大黃錦衣的聖人卻站在對面眉目緊鎖,一手抱胸一手摸著下巴盤算著下一步該如何走。
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