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差役總共來了十一位,為首的是個體態微胖,總是面帶笑容,顯得非常和氣的中年胖子,叫任十八,他帶著六名手下在後門外等著,洪天澤一出門,便上前抱拳行禮,說了聲:“洪將軍,在下任十八,大理寺司直,得罪了!”
洪天澤點點頭,束手就縛,差役們立時上前,乾脆利索的套上枷鎖,正要上腳鐐,任十八擺擺手,示意不必,吩咐屬下帶過馬匹,扶洪天澤上馬。
洪天澤回首望望姑丈家的府邸,想到姑母和表妹回家之後面對噩耗,不知該作何想法,而大理寺的這般做派,顯而易見,是要連夜將自己送出揚州,以免姑丈反悔。
果不其然,一行人持著大理寺令牌,連夜出城,在碼頭登上早已備好的官船,扯起風帆,直奔長江而去。
從安排登船開始,任十八便焦急的站在一旁,開船之後,仍然站在船尾,全神貫注的盯著遠遠近近的船隻,每當看到揚州水師巡檢的船隻,臉上便是一陣抽搐。
洪天澤帶著枷鎖,端坐在船艙裡,望著這位大理寺司直的背影,慢慢意識到,姑丈可能錯了,錯的離譜,此行不但可能葬送掉他洪天澤的性命,而且連姑丈自己的前程與身家性命都會一起葬送掉。
夜渡長江,天色微明,大理寺差役沒有做片刻的停留,沿著大運河一路疾行,直奔臨安而去,由於任十八手中有大理寺的令牌,再加上前線戰事停歇,沒有緊急公文投遞,故而在船閘都是優先放行,僅僅花了兩天便到了臨安。
上岸之後,洪天澤被送進早已等在碼頭的囚車內,沿著官道,向著遠處巍峨的城郭走去。
洪天澤此前並未到過臨安,但從秦先生和父親口中聽聞過繁華國都的逸聞軼事,早已神往,可斷然沒有想到,自己是乘坐囚車入城,且前途未卜,生死難料。
元宵雖過,這地處江南的杭州城,依然春寒料峭,可官道上的人流卻依然是絡繹不絕,入得城門之後,更加擁擠,以至於大理寺的差役們全都下馬步行。
透過囚車比拳頭還寬的縫隙,百無聊賴的洪天澤打量著外面的人群,發覺京城居民確乎比外地要富庶的多:尋常百姓大多都穿著錦緞,仕女士子皆著皮裘,或披大氅,手抱暖壺,顯貴人家,則是裝飾華麗的馬車,偶爾一二騎士經過,多為傳遞公文的軍校士卒;
街道兩側的房舍都高的出奇,看樣子起碼都在四層以上,最下面規制的整整齊齊,幾乎都是各色的店鋪,但往上面看去,便歪歪扭扭,斑駁陸離,顯然不是一次修造好的。
洪天澤走過許多城市,但論其店鋪之多,臨安自當名列第一,單是囚車經過的一條街上的店鋪總數,都堪比揚州一城,而在街巷的人潮人海中,挑擔推車揹簍的貨郎還比比皆是。
街道上的喧鬧衝散了寒氣城市上空的寒氣,似乎也緩解了洪天澤心中的煩悶,眼神漸漸的靈動起來,善於察言觀色的任十八從旁端詳了良久,陷入了沉思。
囚車進入大理寺之後,徑直將洪天澤投入死牢,取下枷板,用鐵鏈將他鎖在一間臭烘烘、暗無天日、陰冷潮溼的半地下囚室,除了過道里昏暗的長明燈外,只有一個半尺見方的小窗戶,透進微弱的光線。
這趕路的最後一天,洪天澤只在中午前後吃了塊巴掌大小的餅子,喝了幾口水,如今腹內飢渴難耐,口乾舌燥,渾身發冷,只得將床板上的乾草劃拉成一堆,靠牆坐好,靜候天明。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名獄卒提著水桶走了過來,開啟牢門,舀起一瓢水,遞到洪天澤唇邊,喝道:“水!”
洪天澤剛剛張開嘴,獄卒便將水瓢傾斜,一股腦的倒了進去,將他嗆得連連咳嗽。
“聽說你天生神力,是員虎將。”
獄卒斜著眼睛,陰笑著說道:“不過,到了咱們這牢房之中,便是真的老虎,某家也能讓你變成病貓!嘿嘿,是不是還想著吃飽喝足靜候過堂?做夢!”
洪天澤下床起身,將雙臂的鐵鏈抖了抖,輕聲說道:“獄卒大哥,你我並無仇怨,你公事公辦,洪某自當配合。倘若刻意刁難、妄想凌辱於我,即便是在這囚室之內,取你性命亦是易如反掌。”
言罷,洪天澤腳後跟往下一跺,將一塊青磚踏成兩截。
獄卒嚇得連退三步,直到後背撞在木門方才醒覺,慌忙一邊虛言恐嚇,一邊飛快退出,將門鎖上之後又特意加上一圈鐵鏈。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有人高喊道:“倪阿六何在。”
“小人在此。”
獄卒聞聲一驚,慌慌張張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