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嘉的語氣藏怒宿怨。
趙芸緩慢而優雅地端起咖啡杯,趁著抿咖啡的時間,思考怎麼接話。
放下杯子後,她說了一段兩人相識這些年來,發自她本人意願的、最長的一段話。
“童童,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能發現我一直很看好你。
“小西從小就是個有些奇怪的孩子,不好相處,但偏在你面前還有一點正常的人溫情在。
“所以我才以為你能拿住他,能受得了一些犧牲,然後站在他的肩膀上爬得更高、走得更遠。
“他因為結婚的事情和家裡人鬧得厲害,你多少應該有察覺。他大伯知道你們偷偷領證後,還氣得進了一次醫院。
“就我個人而言,你們的結合我一直不意外也不反對。只是才半年就開始鬧離婚,我是有些遺憾的。
“若你們真要離,徐家這邊肯定不會反對。正好婚禮也沒辦,結過婚的事對外也不必再提。
“只是你要想清楚。像這次鬧到警局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
邊嘉看著趙芸冷靜地輸出觀點,突然很想問她,她跟在徐承平身邊這麼多年,讓她受得住犧牲的,到底是利益還是感情?
透過所蒐集的資料,邊嘉已大致拼湊出徐家的故事。
徐祖康與徐承平其實並非兄弟,兩人毫無血緣關係,前者只是後者的小弟,碰巧都姓徐罷了。
也是因為這個碰巧,徐承平就把一個不知道被誰扔在自己家門口的男嬰丟給了自己小弟養。
直到原配和一雙兒女一起死在一場事故中,他才又想起那個男嬰,那個自己剩下的唯一的血脈。
礙於身份影響,徐承平不方便直接認回兒子,便讓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秘書兼情人去照顧看管這個小兒子,培養他、改善他的生活。
這個秘書就是趙芸。
而那個小兒子,邊嘉在檔案袋裡的一份親子鑑定上,看到了徐望西的名字。
所有這些,徐望西從未對她提過一個字。
他說他愛她,可是他什麼也不讓她知道。
邊嘉腦袋耷拉著,語氣幽幽:“乾媽,您太小看他了。我拿不住他。您有去過那個療養院嗎?
趙芸答:“聽說他養了一群醫護。”
“那看來您沒有去。您根本想不到,我在那裡見到了誰。”
趙芸顯然想不到邊嘉接下來會說出什麼,還平靜地飲著咖啡,等她繼續說。
邊嘉身子向前微傾,用一種帶有些許顫抖的腔調,緊張地小聲道:“我……見到了他父親。”
趙芸的動作頓住,嘴唇停在杯沿附近:“……你說誰?”
“就是……您的丈夫還活著——啊,您沒事吧!”
邊嘉正說著,趙芸手中的咖啡杯墜至桌面上,又滾落到瓷磚地上,發出引人注目的碎裂聲。
她連忙起身遞紙巾,但咖啡已沁入趙芸白色的粗花呢套裝上,留下擦不淨的汙漬。
趙芸不再在意靠近的服務員,尖聲問:“你是說徐祖康還活著?”
邊嘉慌張地點點頭:“對……我見到時,真的很害怕,所以才覺得過不下去了。您說,他會不會是為了繼承……”
趙芸打斷她的浮想聯翩:“這件事你都告訴誰了?”
“誰也沒說,我不敢說。”
前半句是實話。這件事她確實連謝熠也沒有說,包括徐望西的真實身世,她都沒提。
但沒說並不是不敢說,而是她說不出口。
她好像還是做不到那麼狠心,把對方最隱秘的部分全部揭開給另一個人看。
“爛在心裡。”趙芸說著,起身欲走,“離不離婚,都會給你補償。”
……
邊嘉從咖啡廳出來時,謝熠已啟動車子,在路邊等她。
“看見她火急火燎地上了車,就知道你也要出來了。”
謝熠接過邊嘉遞給他的紙杯,熱可可的暖意抵達他掌心。
雖然不知道她與對方聊了什麼,但看兩人出來的狀態,他得出結論:“看樣子又很順利。”
“目前算是,再看看後續發展吧。”
邊嘉沒有答得太樂觀,她並沒有那麼瞭解徐承平,不清楚他的行事風格,也不好判斷能掀起多大浪來。
若能借他們之手,送徐祖康一程,就足夠了。那樣不人不鬼、半死不活的躺著,實在殘酷。
況且她也想讓徐望西體會一下失去欲留住之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