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右端著熱茶,撩開簾幕入內。
她拂去肩上落雪,嘀咕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雪。”
言璟給暖爐添炭:“快了吧。”
“藥丸快吃完了,再不化雪……”右右嘆氣,“要是明日便能化雪,就好了。”
“還能撐幾日?”言璟問道。
“勉強夠兩日。”
因體內積毒太多,而一個人的身體所能提供的養分又太少,它們得不到供養,便只能不停蠶食言璟的五臟六腑,言璟的身體每況愈下,唯有靠著不斷進食補藥去填補虧空,以此勉強維持正常生活。
他所吃的藥丸,用材珍貴,且不易儲存,每次製藥,都不會製得太多,也制不了太多,而且時間長了,藥丸的藥性也會大打折扣。
所以,左左每七日便會給右右送新制的藥丸。
一連幾天的大雪,堵路封山,藥丸得不到及時補充,越吃越少,裝藥的瓷瓶已經見底。
言璟拍拍手上的灰:“人到山前必有路,暫且一步看一步。”
“天要收人,攔不住,天若留人,亡不了。”
沒了金燦燦的發冠,一支簡單的檀木髮簪將墨髮挽起,華服褪去,粗布加身,沒有名貴的金絲銀繡,沒有華麗的玉石珠寶。
現在的言璟,就像位尋常人家的少年郎。
無憂,無慮。
“上官庭呢?”
面對詢問,尚千眼神閃躲,含糊其辭:“殿下有事。”
言璟蹙眉道:“在哪?”
“那什麼,灶房新做了幾樣糕點,都是些言國沒有的,太子殿下要不要嚐嚐?我去給殿下拿。”嘴上問著,尚千腳下卻開始抹油,準備遁走。
言璟喝道:“站住。”
“說,上官庭到底去哪了?”
言璟找遍軍營,不見上官庭身影,如今大雪封山,人又能去哪。
見瞞不過,尚千緩緩說道:“殿下出去了,說是去給太子殿下取藥。”
“取藥?”
“右右姑娘說,太子殿下的藥丸快沒了,便問殿下能不能幫幫忙,去南疆城內取一下藥。”
言璟譏笑:“去把右右找來。”
右右低著頭,跪在言璟面前:“奴知錯,請殿下責罰。”
言璟笑道:“孤竟不知,現今你都能做孤的主了。”
“外邊隨時會降大雪,山間更是無路,你叫他往何處走,往何處尋,你告訴他又能有什麼用?何況,這本就是孤的事,他上官庭不欠孤,你為何偏要將他扯進來!要是他真的為孤取藥而死,你要孤怎麼辦!”
“孤該怎麼辦,你告訴孤,孤該怎麼辦!”
“他欠,怎麼不欠!”右右仰起頭,反駁道,“殿下背地裡為他做的事還少嘛!一樁樁,一件件,他上官庭早就還不清了。”
言璟怒吼道:“還不還得清,要不要還,那都是孤的事,那全是孤的一廂情願,關他何事!孤從未妄想過要他還,孤不用他還!”
“可奴能怎麼辦,奴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殿下病死在這,而無動於衷,他去取藥,也是他自己選的,沒人逼他,他若不願,大可不去。”右右擦去淚光,小聲道,“殿下,你變了。”
言璟閉眼深深呼吸,努力平息心中泛起的巨浪:“孤與他的事,無需任何人插手。”
“下去吧。”
“今日,孤不想見你。”
上官庭牽著馬,漫步雪下,在荒蕪中留下一道黑影。
走過郊外平原,還有叢山在前方等他。
刺骨的冷,沒能麻木上官庭,反倒讓他越發清醒。
尚千問他,為何要去?
上官庭的回答:我不能讓他死在這裡,他對我,有用。
其實,上官庭自己也沒明白,他為什麼要拿命為言璟冒險。
但他清楚地知道,他想去,他不想看著言璟死。
“上官庭!”
言璟揹著弓,懷裡抱著厚厚的斗篷,原本他還有一匹馬,但前不久,他摔了一跤,鬆了韁繩,馬跑了。
大雪不斷,人從雪地走過留下的痕跡,不出半個時辰,便會被新降下的飄雪覆蓋。沒有痕跡,也就意味著沒有方向,言璟壓根不知道上官庭到底走的是哪條路。
雙手合十,言璟衝手心哈了一口熱氣,凍到僵硬的手指,勉強恢復了一點知覺:“好冷……咳咳……咳……”
得抓緊尋到他,這樣冷的天,怎麼能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