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元年五月初六日晨,口外土默川平原南部一個被蒙古牧民稱為南山包的小山頭上,一個年輕人慢慢把頭伸出大車堆成的工事,小心翼翼的看向外邊。
他叫白三,多年以後,他會以白為範之名揚威草原內外,可現在的他卻只能拿著一口三尺腰刀,透過大車上堆積如山的貨包看向山下。
那裡有兩支軍隊正在對峙。
他們在這裡已經被圍了三天了,吃的東西還有些存貨,水卻沒了。今天一早就徹底斷水了,所有困在這裡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只能靠著分食胡蘿蔔和大白菜補充點水分。
包括白三在內的被圍者多達二百餘人,在白三看來這些人可以說是字面意義的烏合之眾,他們中有晉北逃難的農民,有河北逃難的軍戶,有被官府追捕的逃犯,還有一支神秘的商隊,而白三隻不過是混在逃租農民中的一個年輕佃戶而已。
他們是在透過口外秘道時自然集合在一起的,沒有公認的首領,大家只不過是碰巧走到一起而已。準確的說,是想蹭那個號稱來過七八次草原的嚮導,他是一夥逃犯僱傭的,聽說跑一趟能賺二十兩銀子。
白三聽到20兩銀子時口水差點流出來,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成錠的銀子呢。
嚮導曾經拍著胸脯說,他帶的是一條絕對安全的路。
結果進入草原的第三天,他們就遭遇了蒙古騎兵,帶路的嚮導被嚇傻了,他結結巴巴的說,他從來沒在距離邊牆這麼近的地方遭遇蒙古人,然後他就被一支飛來的箭矢射死了。
蒙古騎兵沒有急著衝殺過來,只是遠遠的圍成一個大圈,慢慢把他們驅趕向西北方,聽商隊的人說,那裡有條河,叫黃河。
走了兩天後,那幾個一直沉默不語的商隊車把式忽的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告訴他們,不能再被驅趕著向西北方向走了,再走就要變成蒙古人的奴隸了。只有在這裡找一個高地堅守才能有一線生機。
沒人想聽他們的,一個自稱是逃犯的漢子先跳了起來,抽出腰間的短刀喝問那幾個車把式想幹什麼。
結果一個車把式從大車上抽出一口三尺長的腰刀,一刀就把那個逃犯砍翻在地,手提染血腰刀的車把式獰視著眾人,自稱是明軍逃卒,聽他的,大家才有活下來的機會。
沒人敢反抗,也沒人想當蒙古人的奴隸。
第四天夜裡,他們挑中了這個小山包,趁著夜色推著大車和獨輪車衝到這裡,然後在那個自稱姓梁的明軍逃卒的指揮下,把大車堆成工事。
天亮後,蒙古騎兵圍了上來,那幾名車把式卻早就從大車上取出暗藏的弓箭,分發給所有會射箭的人,用稀稀拉拉的箭雨嚇退了蒙古騎兵。
接下來的三天裡,蒙古騎兵只在白天時派出十幾騎前來挑釁,見到有箭射出就會撤回。但隨著車把式們的箭矢越射越少,所有人都知道,堅持不了幾天了。
昨天中午姓梁的逃卒把所有的壯丁召集在一起,一人發了一口腰刀,告訴他們,箭馬上就要用完了,如果明天沒人來救的話,大家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白三知道,不僅是箭要射完了,他們帶的水也已經見底了。現在是五月初,天氣已經開始熱起來了,斷水一二日後,只要蒙古人拿出個水袋在遠處晃晃,就算是去當奴隸,白三也認了。
五月初五日,白三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天,就在太陽偏西之時,東北方傳來了號角志,與蒙古兵慣用的牛角號不同,那一種白三從來也沒聽過的帶有金屬感的號聲!
隨著號聲一併傳來的還有低沉的戰鼓聲。
白三驚喜的看向那幾個車把式,他們一直希望的救兵到了?
可白三看到的卻是幾張慘白的面孔,顯然,他們也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
一柱香後,一支奇特的軍隊出現在天邊,飄揚的“振威”軍旗讓人完全不知道這是哪家軍隊。
如果只是旗號讓人認不出的話,那麼這支軍隊的組成就更讓人看不懂了。
姓梁的逃卒看到這支奇怪的軍隊後說的第一句話是:“草原上怎麼會有步軍?”
第二句話是:“怎麼還是重甲步軍?”
此時的白三還不理解啥叫重甲步軍,但他看到的是一座正在緩緩移動的排列整齊的方陣,最外是刀牌手、刀牌手背後是如林的長槍,長槍之後隱約可見是手持長弓的弓箭手,大陣中央好像還有一門大炮和幾十名騎兵。
原本白三以為那些圍困自己的蒙古騎兵會毫不猶豫的發起衝鋒,用天下無雙的騎射把這些莫名其妙出現的步軍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