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風更加寒冷的,是從永冬之森流出的水。
剛接觸到溪水時,那部分的軀體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覺,亞伯如同狼狽的落水貓,撲騰著麻木僵硬的四肢瘋狂地尋找著落水點,五秒不到的時間變得分外漫長難熬,直到他的腳尖總算接觸到了一顆搖晃的鵝卵石。
亞伯連忙以此為支點墊腳,稍作喘息。
落水的地方離岸邊不遠,思考片刻,亞伯沒有往那邊遊。
他從口袋掏出菲勒爾墳墓裡找到的魔核,在水下摩挲光滑的表面,柔和熾熱的元素波動讓他的指尖恢復了些許知覺。
和達文森高強度的戰鬥中,亞伯不僅將魔核吸收的橙色能量用光,還耗盡了體內的所有能量單元。
不過,他閉上眼睛計算著時間。
三、二、一……
又是12小時過去,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動,一顆新生的鬥氣單元緩緩恢復。
如同鋼琴家的指法,亞伯用每根手指頭挨個輕點魔核表面,從大拇指到小拇指,他先是吸取了兩顆能量單元,又從心臟處抽離碩果僅存的鬥氣單元,用精神力操控它順著血管流淌,逆流進了魔核之中。
不出所料,跟冰雪復仇者一樣,魔核也有【元素耐受力】。
亞伯的深紫鬥氣滴入愈發暗淡的橙黃色能量中,奇妙的變化正發生著,兩股顏色像是油性顏料互相觸碰,部分融合,又部分保持原來的色彩,紫色與橙色化作無形的兩股氣流,《星月夜》般於夜幕流淌。
重新收回這顆魔核,亞伯啟用了一顆橙黃的鬥氣單元,包裹住四肢百骸,使他有足夠的溫度和力氣,拖著因寒冷而遲鈍的身軀遊向附近最平坦的鵝卵石。
剛爬上石頭,亞伯就看見了直挺挺站在岸邊的達文森。
儘管經過簡單地包紮,可達文森的傷口太大了,大片大片的血肉翻滾,掉落的腸子從衣服勒緊的地方鼓了出來,但達文森自虐地拉了拉繃帶的死結,他的眼睛燃燒著青色的火焰,一眨不眨地望著亞伯。
“不要害怕。”亞伯忽然說。
達文森一愣,抬手捂住自己的雙眼,半晌才放下來。
他用依然動聽的聲音回答道:“你誤會了,我只是有些詫異,因為你是我見過最頑冥不靈的人。蘭斯,你也是個天生的戰士,所幸叔父大人用十年教會了我強權和暴力,我不會在決鬥中退縮。”
“伯爵先生帶給你的不是勇敢,而是苦難。”亞伯的眼神明亮,“你真正害怕的只有苦難,現在你從我的身上感受到了它。”
“好吧,好吧,我承認你很有想法。”
年輕貴族一邊無奈地說,一邊尋找殺人的安全路徑。
亞伯盤踞的鵝卵石位於小溪中間,達文森下了水,用長劍探路,防止踩到隱藏的暗流和不穩的空心石塊。
“除了得天獨厚的個體,苦難是我們一出生就要面臨的生存狀態。如果我們活五十年,就要體驗五十年的痛苦。達文森,人生充滿了恐懼,很多時候你處於一種非常害怕的狀態,害怕快樂之後的落差,害怕你的不幸持續終生……”
達文森的笑容消失了,面無表情地撥弄鵝卵石。
“超越苦難的辦法不是信仰神明,隱身在眾多信徒裡,達文森,我和你的區別就在於此。茫茫無盡的叢林法則給予了我疼痛的啟示——我清晰地明白我們不可能維持長久的舒適和安寧——但我相信痛苦的本質並非痛苦。”
“那麼,苦難給你帶來了什麼?”
“現在還不知道。但我知道要對暴君說‘不’,並平靜地承受抵抗的後果。不能僅僅因為某事具有不可避免的一面,就心甘情願地接受它。達文森,你的過去令你對未來心硬,透過自我放逐,去擁護他人的殘忍,即便這與你的內心相左。”
“振振有詞的哲學家!你會死在這裡!”被掀開精神傷疤的達文森怒火中燒,“我改主意了,我要讓你的屍體永遠被永冬之森的汙水沖刷!直到最後一塊骨頭腐爛殆盡!”
下一瞬間,亞伯抓住機會!
利用高度的優勢,亞伯前空翻到靠近的達文森後方,用雙腳纏住年輕貴族的脖子,絞殺般往下溺去。
這個動作讓達文森措手不及,視野驟然浸入冰冷的水裡,泥沙和枯葉汩汩劃過,細碎透明的六菱形冰塊在他的眼睫毛凝結。
兩人在這條湍急的水流中纏鬥在一起,不停用拳頭擊打對方的身體各處,發出“邦邦邦”的悶響,血腥、殘暴而原始,簡直如同兩頭爭搶地盤的野獸,河底的鵝卵石互相撞擊,溪流的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