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清淺的呼吸,門外是大牛刻木的窸窣聲,再遠一點是劉嬸在灶房裡煎藥的聲音。
世間煙火,彷彿都隔了一層薄膜,透不進房內滕雲越的耳中,他垂頭看著手上墨跡分明的藥方,周身縈繞著濃郁的頹靡。
許是這幾日睡的多了些,沈止罹睡了不到兩個時辰便醒了過來,鼻端是淺淡藥味,他緩緩睜開眼,看著青紗帳頂,回想起自己神思恍惚時的對著滕雲越那怯弱模樣,心中不免有些羞赧。
房門被推開,沈止罹一驚,慌忙想撐起身子,剛一使力,腰側便痛的他臉色發白,唇邊洩出痛哼。
“止罹?”
滕雲越聽見響動,慌忙護著藥碗奔過來。
沈止罹額間冒汗,他虛虛喘了口氣:“不渡…”
“我在,當心些,你還未大好。”滕雲越放下藥碗,掏出巾帕細細給沈止罹擦汗。
沈止罹無力起身,只能微微闔眸讓滕雲越擦汗。
“又勞煩你了。”
“做甚說這般話,”滕雲越收起巾帕,聽沈止罹如此說,當即皺起眉訓道“那日若不是我,你如今…”
話音戛然而止,滕雲越掐掐指腹,驟然停了話頭,趕忙端起藥碗:“藥煎好了,我餵你喝。”
沈止罹自知理虧,又累的滕雲越這個劍道魁首像老媽子似的照顧自己,縱使不愛喝藥,也乖乖啟唇吞下藥液。
滕雲越放下空了的藥碗,擦擦沈止罹唇角藥漬,柔聲問道:“身上可還難受?華濁說你的肋骨斷了,已經給你接上了,切勿亂動。”
沈止罹稍稍動了動,剛醒時那劇烈的痛感稍稍消弭,只留下連綿不絕的鈍痛,尚在忍受範圍內。
“不痛了。”
“那就好,”滕雲越給沈止罹掖掖被角,見沈止罹精神好了些許,忍了又忍,終是憋不住地訓道:“鋪子有人鬧事,你喊我便好,做甚和那人糾纏?給你的玉圭你一次未曾用過,若不是你鋪子裡的夥計報到理事堂,我還不知你出了事。”
沈止罹縮了縮脖子,討好地笑笑:“我錯了,當日情況突發,我亦沒有反應過來。”
滕雲越看著乖乖朝自己笑的沈止罹,他這回遭了大罪,昏睡的這幾日,愈發消瘦,兩頰都凹下去,看上去可憐又可愛,堵得滕雲越再大的火也發不出來。
滕雲越冷哼一聲,別過頭不去看沈止罹,沈止罹撓撓被褥,小心翼翼瞟了滕雲越一眼,顫顫問了出來:“那人可扣下來了?”
滕雲越幾乎都要氣笑了,掐著指腹忍下火氣,只是開口時語氣硬邦邦的:“還扔在天井,這幾天光顧著你了,還不知人死沒死。”
沈止罹舒了口氣,挪動著想要坐起來,滕雲越魂都要嚇飛,慌忙按住沈止罹,低聲喝道:“做甚?你還傷著,需好生休養才是。”
沈止罹被滕雲越按著動彈不得,被滕雲越嚇得一縮,訥訥道:“我有話要問…”
“何事這般著急,連傷都不顧了?”滕雲越沒好氣地說道,手上很老實地將沈止罹小心扶起坐好,在腰後塞上軟枕,讓他靠著舒服些。
“你要問什麼我幫你去問便罷了,他在這個節骨眼鬧事,莫說你不會放過他,宗門亦不會輕饒!”
沈止罹靠在床頭,聞言搖了搖頭,垂眸說道:“這個人有些奇怪,我有事得親自問問他。”
滕雲越也不強求,反正出了何事都有他看著,不打緊:“那我讓華濁去看看,我看那人也是個修士,身體康健著,應是還沒死,等你好些了,我將人提來。”
沈止罹攥著被子,抬頭看著滕雲越星光點點的眸子:“你不問我是何事嗎?”
滕雲越微微一笑,掖掖被角:“人總有一些不願說的事,況且,這事本就是你在理。”
沈止罹唇瓣動了動,像是想露出笑,最終也沒勾出笑意,只悶悶道:“多謝。”
“你我何談謝字?”滕雲越端著空蕩蕩的藥碗站起身,叮囑道:“你身體還未好,當多多休息才是,旁的事先放放,急不來。”
沈止罹點點頭,看著滕雲越端著藥碗出去了。
這幾日,眾人都是氣勢低迷,大牛悶悶坐在天井守著捆得嚴嚴實實的人,不讓旁人進來,時不時喂點水,防止人死了,夥計在屋裡養傷,劉嬸忙進忙出煎藥。
桃桃被阿孃拘在房內,她也懂事,見阿孃面色不佳,這幾日都乖乖的。
滕雲越將碗放在廚房,劉嬸忙不迭迎上來:“掌櫃的還好吧?”
滕雲越點點頭:“精神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