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書瑞靜靜的聽著魚幼薇講述著,他沒有想到母女倆的日子是這樣不好過。儘管魚母手腳利索,不管是洗衣服還是縫補衣服都做的無可挑剔,但還是沒辦法拿到該拿的薪水。原來,平康坊的老鴇經常向魚母收取介紹費,還威脅說若她不給的話就找人頂替她。魚母為了保住這份辛辛苦苦得來的工作,每個月都需要從自己的工錢裡抽取一部分交給老鴇。同去洗衣服的幾位夫人知道了都勸她另謀生計,說這裡洗衣的工錢比外面高不了多少,還白白受氣。但魚母擔心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只能繼續幹下去。魚幼薇去書院上學也存在很多隱性開銷,為了兩人的生活,魚母不得不包攬了更多的手工活。魚幼薇望著母親那日益單薄的背影,心中萌生出為母親分擔些許壓力的念頭。但自己又能勝任哪些活兒呢?她思來想去,自己的字寫得還算可以,於是想找一份幫人抄書的活兒。
段書瑞心疼的看著她,他這個弟子有著不屬於這個年齡段的孩子的成熟。她的家境讓她不再天真,她的遭遇讓她過早成長。然而,她卻不是那種利慾薰心的人。“知世故而不世故”是對她最好的寫照。她的名號之前在長安城轟動一時,構思精巧的詩作和溫庭筠弟子的身份都讓她在短期內備受推崇。但她沒有選擇頻繁的在詩集上發表作品,估計是不想太引人注目吧。段書瑞也不願意她過早成名,透支自己的才氣。
二人相顧無言,段書瑞主動打破了安靜的氛圍:“好吧。你這段時間在放假,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事緩解一下學習的枯燥,我同意你找一項抄書的活兒。但有兩個前提—其一,抄書的期限只能在你放假的這段時間內;其二,當你接抄書任務的時候,我必須在場。你能接受嗎?”
魚幼薇抿著嘴唇,小聲道:“能。”
段書瑞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好吧,那就說定了。明日午時,我們在你家門口集合。我帶你去附近的書肆看看,看能不能接到抄書活兒。”
魚幼薇微笑道:“好,謝謝先生。”
段書瑞回去後,特意向陳伯詢問了一下書肆的事:“陳伯,您見多識廣,我想向您打聽個事兒。您知道附近最有名的書肆在哪兒嗎?”
陳伯挺了挺胸脯:“年輕人,你這個問題算是問對人啦。提到崇文閣,這附近的生員士子們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明兒個我幫你僱一輛馬車,你給馬車伕一說,他就知道了。”
段書瑞微微頷首:“陳伯,謝謝您。您幫了我一個大忙。”
翌日,段書瑞很早就出發了。馬車一路顛簸著繞過大大小小的巷子,最後在魚幼薇家門口停下。段書瑞沒有進門,就在門口喊了一聲,不一會兒魚幼薇便跑出來了。她早已穿戴整齊,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想來是很期待這次書肆之行。段書瑞一顆心變得無比柔軟,他才發覺這是他們兩人第二次出門逛街。
馬車載著二人,晃晃悠悠的駛向目的地。段書瑞結清車費後,攬著魚幼薇的肩走進書肆。他低聲道:“這裡人多,跟緊我。”魚幼薇面上一熱,點點頭。
崇文閣裡滿是書墨的味道,面積是段書瑞臥房的好幾倍大,有足足三層樓,樓梯逼仄狹小,每次只容一人透過。這裡既有四書五經的各類註疏,也有前人的科舉備考大全,還有盛唐時期的一些鄉試錄和會試錄。其中便包含了遠近聞名的王摩詰,他才華橫溢,二十一歲就進士及第。他倆剛進門的功夫,已經有好幾位顧客掏錢購買了。
段書瑞想到自己不久後就要參加鄉試考試,有些心動。但一來錢要花在刀刃上,二來此書就放在門口,一會兒出來再買也不遲。於是他領著魚幼薇往裡走。
書肆裡的夥計斜著眼睛打量了這一大一小好幾眼,見他們只看不買,就去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段書瑞找櫃檯的掌櫃問了一下,才知道毛筆和竹紙在樓上。他讓魚幼薇站在樓梯下等他,自己上樓選了一些,順便幫她也拿了一些。
結賬時,掌櫃撥著算盤,頭也不抬的道:“一共三百一十文。”
段書瑞付了錢,將一包東西遞給魚幼薇。他半倚在櫃檯上:“掌櫃,你這店裡可有抄書的活兒?”
“今天沒有。以前有幾位公子常來我這店裡,最近不知為何沒看見了。”掌櫃笑道。
段書瑞不死心的又多問了幾句,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他不肯就這樣離開,於是帶著魚幼薇來到一旁的書架上,打算先看會兒書。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一人從書肆外衝進來:“掌櫃的,我向遠房親戚借了幾本好書,但一週之後就要還書了。不知掌櫃可否幫我尋一位抄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