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燮元穩坐於堂中,手中茶盞輕晃,茶香嫋嫋升騰,他仿若未聞周遭諸事。
對眾人跪拜在地的窘態視若無睹,就連平日裡相待甚為客氣的戴君恩,此刻也被他全然晾在一旁,讓他站在了一邊。
時間仿若在這寂靜中凝固,許久之後,朱燮元終是放下茶盞,那輕微的磕碰聲在寂靜中卻似驚雷乍響。
他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終定格在鄧玘身上,聲如洪鐘:“鄧副總兵,且將戰事細細道來,你所率大軍究竟去向何方?”。
鄧玘早已汗如雨下,衣衫溼透,他心中清楚,此刻便是生死攸關之際,若不能給出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項上人頭怕是即刻不保。
朱燮元那雷厲風行的手段,他早有耳聞,殺個副總兵以正軍法,絕非虛言。
鄧玘強自鎮定,嚥了嚥唾沫,一五一十將戰鬥經過詳盡道出,不敢有絲毫隱瞞。
言辭間雖極力維持鎮定,可那微微顫抖的語調仍透露出內心的惶恐。
待他話音落下,朱燮元卻一言不發,只是那目光如炬,似要將鄧玘看穿。
片刻之後,朱燮元陡然發問:“你率大軍出擊,本只為試探保寧衛實力,緣何演變成一場決戰?”。
鄧玘偷偷抬眸,瞥了一眼朱燮元那冷峻面容,趕忙回道:“末將見前軍已然陷入膠著,心想若全軍壓上,必能一舉衝破保寧衛防線”。
“豈料保寧衛竟有秘密武器,後軍瞬間被其擊潰,大軍潰敗之勢,實難挽回”。
言罷,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不斷冒出的冷汗。
朱燮元目光如刀,死死盯在鄧玘身上。
他雖身為文官,卻對軍務瞭如指掌,否則朝廷也不會委以五省總督之重任。
從鄧玘寥寥數語中,他已嗅出其中貓膩。保寧衛固然強悍,以幾千兵力便能抵擋官軍精銳衝擊,可鄧玘指揮失誤亦是不爭事實。
此刻,朱燮元心中懊悔不迭,悔不該輕信他人之言,未親赴前線指揮,致幾萬大軍枉送性命,折戟沉沙於保寧府。
鄧玘見上首朱燮元久久不語,心一橫,咬牙道:“總督大人,末將等歸來之時,保寧衛指揮使有書信一封,欲呈於大人”。
言罷,忙從懷中小心翼翼掏出書信,雙手高舉過頂,頭顱低垂,不敢稍有僭越。
林伯俊見狀,以眼神請示朱燮元,待得許可,方快步上前,接過書信,畢恭畢敬呈於朱燮元面前。
朱燮元亦感好奇,這自封的保寧衛指揮使,乳臭未乾的娃娃,究竟會在信中所言何事?當下不再遲疑,迅速拆閱。
信上文字寥寥,不過數十,且皆以白話書寫,直白淺顯,然字跡卻略顯稚嫩,僅為秀才水準。
朱燮元邊看邊暗自評判,好在語句通順,表意明晰,對一個十幾歲的武夫而言,實為難能可貴。
待閱罷書信,朱燮元陷入沉思。
信中之意,唯有一事,欲與他當面一會,共商要事,此結果,亦在他預料之中。
如今四川境內兵力空虛,永寧方向雖仍有數萬之眾,然卻動彈不得,若輕易調兵,奢安叛匪定會伺機而動,彼時局勢失控,恐將禍及數省,生靈塗炭。
更有甚者,若保寧衛傾巢而出,兵圍成都府,那更是不堪設想之危局。
朱燮元目光冷冷掃過堂下眾人,只見幾人癱跪於地,身體瑟瑟發抖,如秋風中殘葉。
他心中暗自嘆息,雖恨不得將此幾人即刻就地正法,以儆效尤,然形勢所迫,卻不能為之。
此次大敗,務必設法遮掩,否則朝廷問責,他難辭其咎。
畢竟此番戰事由他一手發動,這棘手難題,終究還得由來設法化解。
“你們都下去休息吧,是非功過容以後再說”,朱燮元擺擺手說道,看了一眼戴君恩,“戴公公留一下吧”。
鄧玘幾人如逢大赦,趕忙磕頭道謝,緩緩的退了出去。
等他們走後,朱燮元才站起身來,走到戴君恩身旁,溫言細語的說道,“戴公公受累了”。
戴君恩嘴角微微上揚,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那裡那裡,我這敗軍之人,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只是可憐那幾萬大軍啊,就這麼失陷,叫人痛心疾首啊!”。
說著,他還假惺惺地抬起手,用那錦帕似的袖口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這戴君恩乃是皇帝欽派而來,與朱燮元之間並無直接的管轄關聯,他之前一言不發,不過是看在朱燮元在這地界的威望,暫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