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天通勤搭子就自動落網,校園生活如她所願愉快展開,陳皮一開始那個死樣子都被她拿下,更別說普通人。
她上的這所詠絮女中雖然是天主教會創辦,初衷也是為了在中國吸收教徒,不過自從教育局更換了校長就沒有外國傳教士再幹涉學生信仰,輪到她們這一屆連聖經課也變成了選修課。
不過她最喜歡的還是繪畫。
法籍教員會傳授油畫、炭畫、水彩畫,目前課堂作業以素描、速寫為主,搞藝術古往今來都很燒錢,可如今的她在金大腿的饋贈下已經是個小富婆了。
不需要為生計發愁,校外生活自然也很豐富。
和朋友一起去古齋紙莊挑寫信的信紙和畫畫的宣紙,去西點餐廳吃蛋糕喝咖啡,去百貨店逛街買香水香粉,隔三差五還會去看看話劇,比如《茶花女》《黑奴籲天錄》。
除了沒有手機和空調感覺和上輩子的生活也沒什麼區別。
在學校偶爾還會被曲冰拉著私下去請教色彩學、透視學、解剖好吧解剖學暫且擱置,她是習慣了看死人,不是習慣瞭解剖屍體啊。
鋼琴課她倒是兩點一線的上著。
不是不感興趣,而是她本來就會,還因為在鋼琴課上彈的出色,受邀去唱詩班伴奏。
不止是教會,曲冰表姐還代表學校報社向她約稿。也對,來都來了怎麼能不留下一兩篇小作文,傳並不傳世另說,寫是一定要寫的。
所以傳教士邀請她去唱詩班伴奏,揉著寫信寫到發酸的手腕她打算以時間緊湊推掉,結果去了一看唱詩班成員全是教堂收養的孤兒,全都不到十歲。
她從不做收穫和付出的時間精力不成正比的善事,但若只是旁邊幫一把手倒也無妨。
每逢週三、週五傍晚下學,她都會額外再延長一小時去教堂排練,空隙的休息時間還會教唱詩班的孩子法語、鋼琴、認字和數數。
反正她自己也是要複習的。
幸好這些孤兒都與頑劣淘氣無關,坐在她懷裡小心按著琴鍵還要一邊偷偷去瞧她臉色,好像只要她有一丁點的不滿,便會惶恐不安、不知所措。
難怪捐錢的不少,來幫忙的卻不多。
教堂太考驗人性與良知,尤其是出身富裕卻從未接觸過底層社會的人,會被那些稚嫩卻看不到純真的眼睛壓得透不過氣來,產生強烈的負罪感。
越明珠不會。
不管被怯懦的眼神偷看多少次,都能一如既往的回以微笑。
教堂的姆姆看在眼裡,經常用很多誇張的形容詞來稱讚她,握著她的手說請務必堅持下去,不要太快放棄那些孩子們。
“怎麼會。”望著她長滿厚繭的手,這些從別國來的人尚且對孩子們如此上心,自己總不能表面上做的比她們還差吧?
“我還要在這裡上四年學呢。”
第一週她決定在學校寄宿先試試,不行再回家走讀。
然後只待了一晚就宣佈告辭。
沒有空調和網路的日子本來就很煎熬,這學校一悶就更煎熬了,她不想再徹夜的躺床上當煎餃,把自己翻過來又翻過去。
夕陽下的教堂,她把琴譜合上放進書包,又蹲下和來擁抱的孩子們一一作別。
女校一般不許無關人員隨意進出,奈何金大腿哐哐撒錢,加上她又在教會當義工,就破例讓張日山進了。
每次她來教堂伴奏,他就坐在下面用一種像在看另一個世界的眼神看她彈琴,看她教那些小孩唱歌。
直到越明珠下臺也沒有收住目光,在他看來小姐似乎有兩張臉。
教堂裡,她溫柔又純粹,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教著愚笨不肯開竅的孩子反覆按著那幾個琴鍵。
明亮豔麗的彩繪玻璃窗下,她被孩童們虔誠仰望著包圍著,光暈下的剪影憂鬱而純淨。
然而——
一踏出教堂,甩向張日山的卻是剛剛還被她斯文拎在手中的小書包。
婉若清風的笑容轉身即逝,這是他最常見的第二張臉,連微微向下撇的嘴角都寫滿了不高興。
書包像磚頭一樣砸過來,張日山抬手穩穩接住。
可再穩如泰山,接住書包的手自然垂下,他所看見的還是對方頭也不回的背影。
張日山抿了抿唇,即使蒙了層鬱色也減淡不了他與生俱來的率直與正氣,不苟言笑似乎在這張臉上起不到半點作用。
上車的時候,他猶豫片刻還是上了後排。
膽子很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