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面無表情地將那一杯茶慢慢品完,又批了半日公文,才終於發現又到了掌燈時分。
他慢慢踱步出屋,四下還未徹底暗下來,柔和的光輝正從庭院裡諸多石燈中,幽幽地向外照著,卻也只能照得石燈附近,離得遠些的便漸漸黯淡起來了。只是石燈眾多,這點朦朧並不妨礙看清花木與路徑。
暮春時節,許是今日的風大了些,低頭便可看見鳳仙海棠等各色落花,重重似錦堆了一地,幾聲蟲鳴傳來,聽得極為清楚。
李相夷沒來由地覺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他伸手摺過一花枝,便披星踏月,過樹穿花,一直向喬婉娩的住處走來。
堪堪靠近那小院,還隔著數丈遠,他耳力極好,只聽有幾道頗為激昂的語聲從屋中傳來,似是喬婉娩同喬江亭的聲音。
李相夷不由停住了腳步,他刻意地讓自己不去細聽那內容,但是喬江亭的聲音還是一字一字地鑽到他的耳中。
喬江亭此番受傷極重,只怕一年半載也好不了,單孤刀幾日來私下與他談起過由他兼領喬江亭右護法之職,或是由“四虎銀槍”的何璋暫領。
他並不認同單孤刀的提議,肖紫衿更是當面譏諷了幾句單孤刀趁人之危,意圖奪權云云。他雖不滿肖紫衿如此言辭過激,最後也決定將喬江亭的外務均交給肖紫衿打理,惹得單孤刀大為不滿。
“師弟,你我一同長大,師兄在你小時候是如何待你的,現在又是如何待你,說得上一句掏心掏肺不為過,你怎麼倒是更為信任外人,倒是防備起師兄來了?師兄還能害你不成?婉娩早晚都會被你娶進門,遲早是一家子,江亭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就是師兄的事,肖紫衿一向與江亭多有分歧,你這是要寒了江亭的心嗎?”
燭火下,單孤刀甚是苦口婆心,李相夷卻是微微一笑,道:“江亭不會計較這些的。”
“相夷,你太自以為是了!”單孤刀目光閃動,似乎顯得很是痛心,“若是他當真生氣,要離開四顧門回喬家呢?”
此話一出,在單孤刀看來越發沉穩而捉摸不定的李相夷終於開始動容:“回喬家養傷,這可不行。這枚梅花鏢出現得太蹊蹺,至少得等查清後再說。”
單孤刀還是不罷休,繼續道:“你還是要讓肖紫衿接手?”
李相夷卻已顯得不耐煩起來,道:“師兄,並非是我不信任你。護法的事務,你做不了,何璋也做不了。至於紫衿,他雖是浮躁了些,但是處理這些事沒出過什麼差錯。江亭本來就是負責內務多一些,那些外務交給紫衿,合適得很。師兄你就不要再說了。”
單孤刀頗有些自嘲地笑了下,道:“相夷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師兄爭不過你。只是你得趁早解決血域魔教的事,否則江亭只怕還有危險,真有個好歹,婉娩和你之間,怕是……”
李相夷道:“我和婉娩的事,就不勞師兄費心了。”
“是嗎?”單孤刀笑了笑,道,“相夷,你可知你有多久沒見過婉娩了?足足十七天。你知道大家會怎麼看嗎?”
李相夷越發不高興起來,道:“師兄是否關心太多了?”
他見單孤刀面有慍色,便又說道:“說來也是奇怪,今日這枚梅花鏢,我檢視痕跡,總覺得這手法熟悉得很,倒像是師父教過的那招’雲外來客‘,師兄可有同感?”
單孤刀聽了這話,倒很是吃驚:“當真?”
李相夷點了點頭。
單孤刀卻是生氣起來:“怎麼,原來師弟懷疑上我了?覺得師兄是這種對同門出手的卑鄙小人?”
李相夷忙道:“我絕無此意。”
單孤刀冷笑一聲,道:“既然師弟如此嫌棄,師兄不在師弟面前現眼便是了。”
他不顧李相夷的解釋,徑直走了出去,沒過多久,便聽白江鶉很是疑惑地來詢問——二門主帶了“四虎銀槍”中的何璋與王忠二位堂主,及數十門眾往西北向而去,不知為了何事。
“隨他去吧。”李相夷並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喬江亭竟然真的向他提出要暫回喬家養傷。
“我不在四顧門,說不定更安全。姑蘇喬家在江湖立足百年,也不是吃素的,門主若是不放心,那我去謝家住上一陣子也可。”
喬江亭去意堅決,李相夷倒也不好挽留,只瞧著喬婉娩道:“阿娩也要回去嗎?”
只見喬婉娩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不然呢?留在這兒無所事事,等你想起來了,來見上一見?”
李相夷被她說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