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沉悶地敲過三更,大梁王朝的郢都仿若被一張密不透風的黑綢緊緊裹住,靜謐得讓人心裡發慌。裴佳欣在繡坊累了一整天,此時正蜷在雕花床榻上,本已睡熟,卻被一陣突如其來、好似從九幽地獄飄出的歌謠驚得彈坐起來:“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那聲音絲絲縷縷,透著股子說不出的陰森,撓得人心尖兒發顫。
裴佳欣臉色煞白,活像剛見了鬼,眼睛瞪得老大,慌慌張張地環顧四周。冷汗從她額角滑落,洇溼了鬢髮,她哆哆嗦嗦地抱緊被子,心裡頭直犯嘀咕:“這……這是怎麼回事啊?平白無故的,哪來這麼嚇人的動靜?”腦海裡像是有個亂翻的篩子,把過往經歷篩了個遍,終於想起去年暮秋在雲州的事。彼時她去送繡品,商會設宴,席間有個綢緞商婦帶著夫君林鶴軒,眾人熱熱鬧鬧寒暄一番,過後便沒了交集,怎會突然冒出這般詭異狀況?越想越怕,身子抖得跟篩糠似的。
打這往後,好些日子沒了那可怖歌謠,裴佳欣的生活好似重回正軌,可心底就像紮了根刺,時不時冒出來扎她一下,留下一絲驚惶。
郢都的貴公子楚翊,生得劍眉星目,才情滿腹,偏就對裴佳欣上了心。他出身簪纓世家,打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在裴佳欣這兒,屢屢吃癟。每次表白,都被裴佳欣以繡藝還得打磨給擋回來,楚翊倒也不惱,還樂此不疲地差人送這送那。
這天,楚翊又捧著一盒名貴珠翠來找裴佳欣,笑盈盈道:“佳欣,瞧我尋來什麼好寶貝,配你正合適。”裴佳欣輕嗔:“楚翊,你又亂花銀子,我整日忙著繡活,哪有功夫戴這些。”楚翊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你日夜操勞,我看著心疼,這些小物件就當給你解解乏。”正說著,裴佳欣像是想起什麼,神色一暗,把近來被詭異歌謠糾纏的事一股腦說了。楚翊一聽,臉瞬間沉下來,眉毛擰成個麻花,拳頭攥得咯咯響,怒道:“哪個混賬東西!敢這般嚇唬你,我定去雲州把事兒查得清清楚楚,看他有幾個腦袋!”裴佳欣拉著他的衣袖,忙不迭勸阻:“楚翊,莫要衝動,還不知是何緣由,貿然前去,別惹上麻煩。”楚翊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拍拍她的手安撫:“放心,我有分寸,定護你周全。”
楚翊快馬加鞭趕到雲州,費了好大周折才尋到林鶴軒供職的書館。他換了身素淨書生袍,扮作求學之人混進去。初見林鶴軒,楚翊暗暗打量,只見這人又高又瘦,身形好似一根竹竿,臉色蒼白得像糊了層白紙,眼神陰惻惻的,周身籠著驅不散的陰霾,看著就叫人心裡發毛。
在書館待了幾日,楚翊發現林鶴軒桌上擺著個破舊錦囊,鼓鼓囊囊,好似藏著天大秘密。還時常瞧見他和一個少年偷偷摸摸私會。那少年身形單薄,瘦得像根豆芽菜,面色白得像冬日初雪,眼神空洞得仿若荒廢許久的枯井。楚翊心裡好奇得貓抓似的,找了個空子,佯裝不經意湊過去問:“林先生,常伴您身旁那位少年是何人呀?”林鶴軒正低頭看書,聞聲抬眼,目光好似寒冬臘月的冰碴子,刺得楚翊一哆嗦,頓了好一會兒才冷冷開口:“是我遠房侄子,來此求學。”楚翊陪著笑點點頭,心裡卻犯起嘀咕:哪有這般鬼氣森森的侄子?
一日,書館裡其他人都早早走了,只剩他倆。楚翊佯裝研磨墨汁,眼睛卻時不時瞟向林鶴軒。瞅見他要起身離開,楚翊忙開口:“林先生,日前有友人託我尋您,說是有要事相商,可四處打聽不著您常露面的地兒,您看……”林鶴軒本在收拾書卷,一聽這話,動作猛地僵住,緩緩回身,眼神像刀子般剜過來,寒聲道:“楚公子,莫要多管閒事。”言罷,匆匆抬腳就走,腳步帶起一陣小風,吹得楚翊心裡直髮寒。
等林鶴軒身影徹底沒了,楚翊麻溜兒地翻起他的桌案。在抽屜夾層,翻出一本泛黃手記,上頭的字跡歪歪扭扭,好似一條條扭曲的蜈蚣,還繪著些奇異詭譎的符文,看著就邪性。細細一讀,竟提到一道邪咒。原來,林鶴軒曾誤打誤撞進了荒郊古冢,觸動裡頭的禁忌,被怨靈附了身,而這怨靈和裴佳欣前世有仇怨,鐵了心要攪得她不得安生。楚翊驚出一身冷汗,心說這事兒可棘手了,當下決定立刻回郢都告知裴佳欣。
楚翊心急如焚地趕回郢都,找到裴佳欣,把前因後果竹筒倒豆子般講了出來。裴佳欣聽得花容失色,眼眶泛紅,帶著哭腔道:“怎會如此?我前世究竟做了什麼孽啊?”楚翊心疼地把她攬進懷裡,輕聲安慰:“別怕,天無絕人之路,手記裡提到城外有個廢棄道觀,或許藏著破解之法,咱們去碰碰運氣。”裴佳欣抽抽搭搭地點點頭,緊緊拽著楚翊的牆角,好似抓住救命稻草。
二人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