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子時,北海灣準時出現了一艘九桅十二帆,擁有三層樓船,三十二門火炮的大艦,一座獨立的高樓極其巍峨。船身和帆都漆得鮮紅,船舷上嵌著一朵金色的桃花和三個金字——桃花舫。
即使正是三寶太監遠航的鼎盛時期,這樣的大艦也極其少見。
甲板上站著百餘名持弓跨劍的桃花奴,人人都穿著紅衣,戴著面具,披著黑披風。
只有一位沒有,他腰間的麻繩上彆著一柄竹劍,人人都知道——他是個瘋子!
沒有人會跟一個瘋子一般見識。
也沒有人敢跟這個瘋子一般見識。
而那個瘋子身邊,卻有一雙冷森森的眼睛,他戴著一副戲曲典韋的臉譜面具,卻遮不住他高高鼓起的太陽穴。他掃視著船下聚集的人群,似乎極不滿意。
關東的嚴寒,凍不住海浪的波濤洶湧,驚濤打著黑色的岩石,啪啪作響,似是抽著人間巴掌。
岸邊有三百多個燈籠,將這幾里之地照得猶如白晝。
有多少個燈籠,就有多少個人。他們都是一群命犯桃花的人。
他們的眼神中,有悲憤的,無奈的,這種多是被仇家或奸人陷害,可又畏懼桃花煞的降罪,不得不來。
那所謂的桃花緣,已經讓他們領略了人性的冷酷,經歷了半個多月慘無人道的廝殺。
當然也有熱忱與期盼的,期盼夢寐以求,可望而不可得的人,希望他們真的能被桃花菩薩點化,可這其中又有有夫之婦,有夫之婦。
那些本不是他們的,可他們卻對此生出奢望,看似痴情,不過是破壞,摧毀另一個家庭。
這簡直是一場鬧劇,冠以美名,卻以洩私憤,飽私慾的人間劫難。
可一切還是未知的,桃花舫畢竟每四年才出現一次,而每次出現的地點又不同。所以只能從歸來者的金山銀海中,隻言片語中去感受它的靈驗。
但永遠回不來的卻佔大多數,無一不成了倖存者口中十惡不赦的卑鄙小人。
邪不勝正這句話,真是個真理,活著的永遠都是標榜正義的一方。
但今年參拜桃花菩薩的人,似乎少了很多,可規定啟航的時間馬上到了,難道桃花煞又會一次又一次的降臨?
沈三娘就躲在這一群人中,只是她易了容,看起來只是一個翩翩少年。
她不想讓阿飛認出她,她卻想再看他一眼。快劍阿飛沒理由不被桃花奴盯上,但是直到天色大亮,仍舊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難道他也易了容?這種事兒恐怕以真面目示人的並不多!
可這並不是阿飛的風格,但沈三娘也知道,這世上沒什麼不能被改變。
可突然間,她又愣住了,因為她看到了人群中一身青衣的孫小青,阿飛竟沒有跟她在一起?
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孫小青明顯也在找人,顯得很焦急,難道她也在找阿飛?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陣喧鬧聲響起,打破了她的思緒。
因為她看到了姍姍來遲的白天羽。
他微卷的長髮披肩,堅毅的下頜上滿布細密的胡茬,一雙紅通通的眼睛,彷彿從寂寞中走來。
他坐下的高頭大馬,顯得無精打采,因為主人的白衣上都是血,像白色的宣紙上,落滿了寫意的梅花。
人們都懂,他來的路上又殺人了!沈三娘更知道,因為他從沒見過白天羽的衣衫,有一刻是沒有血漬的。
他像個醉酒的人一樣,在馬背上不緊不慢地顛簸著,人卻像一座山,高山。握住刀柄的手卻是穩健的——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柄尾上那兩粒龍眼大的珍珠卻熠熠生輝,這是他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有這兩顆珠子在,他才更有個關東之主的樣子。
他的身邊跟著一個女人,一個穿著繡金白襖裙,白披風,掛著繡金面紗的女人。最引人注目的,是腰間那彷彿一條活蛇般的銀色衣帶。
她像一座雪山,有一種高貴冷豔的氣質,僅僅是這副曼妙的身姿,便已引得無數人側目。誰都猜的出,她一定是白天羽新娶的那個女人。
她騎著一匹白色的馬,可無論馬上身上都乾爽的沒有一絲血漬,兩個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難道她只是看著白天羽殺人?還是白天羽的刀快到——她來不及插手?
場上沒有人再敢說話,就像恐怕那嗜血的刀,馬上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沈三娘卻眉頭微蹙,她肯定自己從沒見過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