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銓眼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厲聲道:“少則幾萬畝,多則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畝。人人不納稅,個個不交糧,那大明的賦稅從何而來?朝廷又哪來的錢糧去平叛?”
呂大器眉頭緊蹙,“田畝眾多者多為族人眾多者,而不屬於他們一人。馮銓,你馮家在涿州也是大戶,聽聞你所建田園都為天下膏腴之地,花木之奇甚至遠超紫禁城。此刻指責眾官,難道不算‘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嗎?”
無論是東林黨,還是閹黨,多為出身於富裕之家的讀書人。即使彼此相鬥,也不會觸及雙方共同的利益。
而馮銓此時卻當眾提出眾官佔地甚多。
當然,這件事在場的每個官員都知道,佔個幾萬畝地對於他們這個官職的人來說都是小兒科。
每個人都是受益者,哪怕清廉如史可法,也是。正常人,誰會去做觸犯自己利益的事。
即使有些不在乎這點田地賦稅和優待的官員,但大部分官員都在意。一旦有人提出改制,那得罪是整個士紳階層和所有讀書人。
呂大器當然不認為心思歹毒的馮銓會這麼蠢,而覺得他是想借天下挑動此事而打壓異己。
馮銓笑了笑,“呂閣老是忘了嗎?現在涿州失陷,那些田地和莊園早已經不屬於我馮家了。”
呂大器冷笑道:“因為現在不屬於,所以你不用交稅,便想著讓其他人來交這個稅賦嗎?可真是心思縝密啊!”
面對呂大器的諷刺,馮銓臉色不變,“呂閣老怎會如此想本官?本官不為私,皆為公?”
呂大器冷哼一聲,“若其他人說這話,我或許信。但你馮銓說,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馮銓輕輕的搖了搖頭,嘆氣道:“呂閣老啊!你對我誤解太深。算了,我便不解釋了。”
“這樣簡單對你們說吧!”
“因為官員、士紳所佔田地太多,導致朝廷賦稅收不上去,而朝廷為了維持正常執行,不得不向普通百姓收取重稅。從而逼得百姓無法過活,而不得不造反。而朝廷為了平叛,又需要更多的錢糧,於是又加徵賦稅。”
“如此反覆迴圈,天下大亂。”
馮銓看著呂大器,“呂閣老,這些你不否認吧!”
呂大器嘴角抽動,沒有回話。
馮銓笑著勾了勾嘴角,接著道:“若想終結這種輪迴,就得改。就得取消對官員士紳的優待,從而讓普通百姓減輕壓力。陛下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讓所有人討論。這種不合理之事,還需要討論嗎?”
高宏圖淡淡道:“就如左光先剛剛所言。對士紳優待,那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不能輕易更改。而且現在天下大亂,民心離散。此時推行此事,把讀書人和普通白丁混為一體,更喪人心,恐怕乃抱薪救火之舉。”
馮銓看向他,“高次輔,陛下沒說立即推行啊!陛下只是讓討論,到時候到底推行還是不推行,要按照討論的結果來定。您這樣跳出來反對,是覺得陛下所下旨意不對嗎?”
高宏圖怒瞥了馮銓一眼,“馮銓,莫要給老夫扣如此帽子。”
馮銓玩味的勾了勾嘴角,沒有回答。
黃道周這時突然站起來,“本官支援陛下要求討論的決定,更支援對士紳官員一體納稅。吾等世受國恩,在此大明危難之時,為朝廷分擔一些,難道不是我等應做之事嗎?”
“況且,太祖定下的規矩就一定對嗎?就一定要遵守嗎?本官覺得陛下此舉並無不妥。”
一時間,殿內寂靜一片,所有人都心情複雜的看向黃道周,沒想到他會突然跳出來支援馮銓。
馮銓笑了笑,抱拳道:“黃閣老真乃朝廷棟樑,時時想著為朝廷分憂。”
黃道周冷冷的看著馮銓,“老夫這是為公,不為私。但為什麼是你啊!”
馮銓愣了一下,“黃閣老何意,什麼為什麼是我?”
黃道周冷聲道:“為什麼是你首先支援陛下的決意,為什麼陛下又讓你清查土地田畝?”
馮銓笑道:“大概陛下覺得我忠厚老實吧!而且,臣子支援陛下決意,那不是理所應當之事嗎?”
黃道周“哼”了一聲,“你忠厚老實?陰狠歹毒,無恥下流,自私自利,貪得無厭這麼多詞都不足以形容你這個爛人。”
馮銓臉色頓變,暴怒道:“黃道周,稱你一聲閣老,那是尊重你,別如此給臉不要臉?要不然,本官對你不客氣。”
黃道周直起身,走到馮銓面前,“那你對老夫不客氣一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