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這麼熬到了石頭十七歲。
這一年,他的病情加重了,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能讓他痛不欲生,但他依舊苦苦支撐著活下去,對未來充滿希望。
他已經不像兒時那麼迷茫了,每天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該做什麼,生活過得異常充實。
這兩年的廢品買賣,也讓他攢下了大幾千的家底。
對旁人來講,這並不算什麼,但對他而言,活下去,已經足夠。
就是老父親的身體,已經一日不如一日了。
醫生說他躺久了,臟器衰竭嚴重,活不了幾個年頭。
看著床上笑容溫和的父親,石子內心如遭重擊。
不過醫生也和他說了,以他現在的身體素質,同樣活不了多久,還望他早做打算。
對於身體的每況日下,他是知道的,相對於救治自己,他更希望自己的父親能過得好一點。
面對他們的困境,醫生給了個小提議。
他們生活如此困苦,是可以去大隊部申請貧困補助的。
聽了對方的話,石子去了。
結果對方以名額不足為理由,直接給拒了。
不過事先讓他寫了不材料,石子不識字,就一個勁的寫名字,最後灰溜溜的就被對方趕了回來。
之後才知道,補助是申請了,不過錢卻被上面貪了過去,並沒有發到石子手裡。
但他沒辦法,也不能找人理論。
知道走投無路的他,準備進城打工了。
他什麼也不會,又不識字,只能幹些閒散粗活。
所以兜兜轉轉一大圈,只找了個後廚刷盤子的工作,每天能掙個60塊錢,比撿破爛的收益高多了。
可惜第一個月,並沒有人發工資給他。
老闆說他新來的,工資需要壓一個月。
隨後,那個月的工資就不了了之了,最後一直沒給。
石子提起,居然被直接辭退,最後一個月的工資也沒拿到。
他心中委屈,不甘,可卻無人訴說。
因為是後廚的老好人,所以,出了事情,他們只在一旁默默冷笑,沒有一個人肯伸出援手。
當晚,石子回家,父親在他臉上瞧出了不一樣的神色。
他關切的想要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而對方一句話都沒說,只讓他別多管閒事。
那一日,是石子第一次對父親發火。
生活的苦悶,讓他迫切的想要尋找情緒的發洩口,父親在這,就成了絕佳人選。
他開始痛恨,自己有這樣的家庭,有這樣的父母。
生的自己已是重病纏身,時日無多。
漸漸的,純粹的希望在他臉上消散,變得冷漠而麻木。
自那之後,他的惡疾再度復發,已經疼的他吃不下飯了。
嚴重的時候,胸悶氣短,就彷彿心窩裡住了只刺蝟,痛的他死去活來。
他找鄉里的醫生看過一次,對方什麼病理建議都沒說,只是搖了搖頭,讓他平時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聽出對方話裡意思,石子一言不發,直接回家了。
晚上做飯的時候,石子和父親拉了不少家長裡短,有說有笑。
他說起了兒時母親還在的時候,一家人其樂融融,無憂無慮,根本沒有現在的諸多煩惱。
而現在,不一樣了。
暫且不說生活如何,這世道就已經不適合他們生存了,沒人會可憐他們,有的也只是嫌棄與鄙夷罷了。
晚飯之後,石子上床,側身臥躺。
他就這麼瞧著眼前的破爛牆皮,一夜未眠。
翌日,他把這些年攢的家底都拿出來,趁著父親熟睡,塞到了他的衣袖裡。
隨後,他就這麼同往常一樣的外出了。
路上,他長出了一口氣,彷彿放下了心中重擔,走路的腳步都變得輕快了不少。
他去了很多地方,附近的公園,潺潺的溪流。
以及接手的每一片樹葉,他都會細觀其紋路,是要把它們刻在自己的腦海裡,成為永恆的印記。
就這麼走啊,走啊,的越來越遠。
最後,他登上了穿村而過的一座跨河高架。
天很冷,上面風很大,石子在上面凍的瑟瑟發抖,但他依舊面不改色的繼續前行。
彷彿這份軀殼的痛苦,已經不再是痛苦,是身外之物,同他沒有任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