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染廠裡女工多,相對來說,沒有多刺頭不好管的人。
特別是何廠長,據說以前有軍中背景,往那一站,只要不笑,看著就很威嚴。
對比別的廠,書記一把手,在這裡,大事小事反倒以何廠長意思為先。
所以,在這個年關,別的廠鬧得亂哄哄,印染廠倒是一片平靜。
不過姿態還是要做足的。
臘月三十上午,廠長書記領著所有管理層到車間檢查巡視,積極響應上級要求,抓革命,促生產,過年不放假,初一就上工。
車間內口號響聲震天,“誓為無產階級革命奮鬥到底,為無產階級生產保質保量”
楊媛在人群中,皮笑肉不笑,她不想奮鬥到底,她想過年,她想吃餃子嗚嗚嗚。
中午直接去老宅吃飯,路上遇到黨大姐,“小楊,不回家?”
“我今天去我奶奶家吃飯。”
一句話,秒懂!
黨大姐笑著讓她快點去。
到老宅已經十二點了,本以為大家都到了,自己最遲還不好意思,沒想到,她來的竟然還算早的。
“媛媛,過來先坐會。”是堂姐楊思思,六伯的二女兒。
楊思思比她大一歲,當年讓下鄉那會,也是緊急找了照相館的學徒工。這年頭,照相的人少,平時倒也清閒,沒事在家還幫她哥嫂看孩子。
“思思姐,我聽說你最近在相看,有沒有中意的?”
楊思思頓時不好意思,“說什麼呢,只是碰巧有人提,去看了一下而已。”
楊媛曖昧一笑,理解理解。
楊思思不甘示弱,馬上反問,“難道就沒人跟你提過?”
恰巧這時楊爸楊媽到了,楊媛裝沒聽見,站起來就去接她們手上的盆碗,“爸媽,我來幫你們。”
馬上其他人也陸陸續續來了,小輩們低聲向叔伯問好。
之後孫輩和長輩在一起向上座的楊奶奶問好。算是拜年了吧,但不敢磕頭,也不敢說“新年好”,只說奶奶身體好之類。
今年下鄉走的又不少,小輩們不多,楊奶奶看著孫輩好幾個不在,心裡還不舒服,平常都不能見,這一年到頭也不讓回來,大過年連桌團圓飯都湊不齊。
各家過來都會帶幾個菜,湊一桌席面,在一塊說說話,吃個飯,也算是過年了。
下午還得趕回去上班,不能久待。他們離開的時候楊奶奶拄著柺杖,送到門口,今年她手裡拉著的是楊文平。
“工作還順利吧,在單位和其他同志關係怎麼樣?你年齡不小了,聽你媽說,還沒定物件?要是有領導給你介紹,還是要去見見,現在不興盲婚啞嫁,你們年輕人同意才能過得好。”
每年這一天她都是如此,吃完飯送孩子們離開。看著老太太在門口目送他們走,楊爸楊媽心裡慢慢也平順多了,年輕時候那些不公不平,如今似乎也都過去了。
楊文平是從縣裡溜回來的,他已經安排好了,下午就在家。
路晨自己在家吃的楊媽給他留的飯,直到看見楊文平,才表明自己來意。
“文平哥,我想打聽我爺爺和我爸被送去了哪個地方,可我往上海寄了幾封信,都沒有迴音。能不能拜託你幫我問問,他們在哪?”路晨看著楊文平,眼神殷切。
“你放心,只要大概範圍就行,我自己找過去,絕不會連累你。他們音信全無,我真怕……我真怕有個三長兩短,連見都見不到。”
路晨實在沒辦法了,已經快一年過去,爺爺爸爸後續發生了什麼,被送去什麼地方,他什麼都不知道,哪怕偷偷關照一些,寄點東西都不能。
楊文平拍拍他的肩膀,上次見的時候,他還是個清雋少年,如今肩膀快闊,胳膊上隱約還有肌肉,果真是在鄉下鍛鍊不少。只是,這件事情,他也沒什麼辦法。
“最近挺亂,稍不注意,有時無心說了一句話,就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想要打聽路老師訊息,難上加難。自從回來後,我從沒關注學校那邊的訊息,最近這麼亂,京市肯定首當其衝。而且你能保全自己就已經很不容易了,以後不要再做那麼冒險的事。”
“我會寫信問問幾個要好同學,和同門師兄,但也不敢保證能有把握。”這是一碰就炸的雷線,在這個敏感時期,誰碰就刀誰。
楊文平有爹媽兄妹一大家人,他自己在民政局上班都是謹小慎微,張嘴前都要先在腦子裡過一遍,生怕一個不注意惹火上身。更別說路家這樣的漩渦中心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