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平是在楊媛最累的那幾天回來的。
吃完飯,她燒一大盆熱水泡腳,拉著楊爸楊媽吐苦水撒嬌。心疼的楊爸馬上去楊蘭家給她借了腳踏車用,楊媽硬擠出時間,兩天給她新做了雙鞋。
鞋不厚,照顧到日益暖和的天,楊媽按她的描述,做了兩隻棉鞋墊,純塞棉花的軟鞋墊。這樣軟和些,她腳也能舒服,等過幾天溫度上來,直接抽出棉鞋墊,穿正好。
楊媛添油加醋說的起勁,楊媽表情也越來越心疼,氣氛眼看烘托起來,“咣噹”一聲門響,全沒了。
“怎麼這時候回來了,該想法子說一聲,我也好去接你。”楊爸開的門,絮絮叨叨領著人進來,“老陳,快給孩子弄點東西吃,老四還沒吃飯。”
到底這爹沒有當媽的細心,楊媽抬頭一眼就看見了楊文平嘴角的淤青,“可回來了……這是怎麼回事,誰打你了?還打哪了,身上有沒有傷,嚴不嚴重疼不疼,走跟媽去醫院。”
楊文平捂住嘴角,牽起一抹無奈的笑,就知道回來躲不過。
楊爸聽楊媽說,定睛一看,剛才喜悅頓時不見,臉拉老長。聽到上醫院,就要去拿錢。
“爸媽,我沒事,真沒事。不用去醫院。身上好著呢,就這一點,再晚兩天到家,淤青就看不見了。”楊文平還罕見地說個俏皮話躍氣氛,結果自然收效甚微。
他一走二十多天,音信全無,老兩口擔心他擔心的吃不香睡不好。眼下夜裡回來,臉上還帶傷,怎麼能忍住不多想。
楊文平安撫完爸媽,扭頭朝身後說:“來,小晨,進來,這是我家,我爸媽妹妹,沒有別人,沒事的。”
聽這話,他們才知道,楊文平還帶回來個人。
他們所有的心思眼睛都在楊文平身上,剛才竟然都沒看見。
楊文平說罷,一個全身穿著黑漆漆,手裡提著衣箱,蒼白羸弱的少年,才邁過門檻,走近燈泡光亮處。
那一瞬間,楊媛的眼睛突然亮了,好清俊的少年,帥哥!
一直到楊媽簡單做了飯,楊文平安排少年上床休息後,才細細講了這麼多天的經歷。
“我學校沒有了,要裁撤。吵鬧有一段時間了,老師教授都被送走學習改造。”
楊文平臉瘦的崎嶇,昏黃的燈泡下,明明暗暗,頹喪迷茫。
他根本無法形容看到的東西,他要怎麼說,說他曾經仰慕的老師,被套著狗繩遊街?
說他學貫東西、治學有方的校長,被抄家燒書,關在透骨冷的倉庫裡,奄奄一息?
還是說他曾經求賢若渴的教室,藏書千萬的圖書館,已經被打砸的找不出原樣?
他說不出口,也無法接受。
如果註定是這個結局,他幾千個日日夜夜挑燈夜讀算什麼?
他讀這麼多年書、一肚子的知識算什麼?
他又算什麼??
他已經生不出怒,發不出火,他嘴裡只有無邊的苦澀。
他想不到答案,更想不到老師的命運。
路教授是留學回來的,家中也曾是頗有底蘊的人家,雖然他做了還多努力,但到底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路教授有一子一女,女兒出嫁多年,有夫家相護,他並不是很擔心。
只是兒子一家,怕是得跟著受苦了。安排孫子路晨下鄉避禍,兒子卻怎麼也不走,堅持留下照顧老父親。兒子隨後又與兒媳登報離婚,讓兒媳帶孫女離開。
楊文平他們去的時候,路晨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十七歲的少年已經長成大人了,他心裡明白,此次一別有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了。
身為陸家子孫,父親又身體不好,他怎麼能看著父親爺爺受苦,自己卻能享受著偷來的安穩呢。
僵持幾日,情況越發不好,眼睜睜看著學校招牌,被扔到地上踩踏、侮辱,卻什麼也不能做。
輾轉打聽幾位老師教授的情況,都非常糟糕,甚至他們都動了手,差點被抓。只能趕快回來。
臨走前,路教授親手替楊文平幾人寫了證明,從此與學校、老師劃清界限,又拉著他們的手一一按了紅手印。
楊文平拿出證明,一張皺巴巴的紙。火車上,好幾次他都想撕碎了它,卻都被路晨攔下來,只要心裡的東西不變,一張紙代表不了什麼。
“路晨插隊的地方離咱們這邊不遠,教授就拜託我多照顧。”
楊媽點點頭,“應該的。師父,師父,老師就是第二個爹,路晨就是咱一家人。他啥時候走,媽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