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的風雲詭譎,齊景彥眼下還不知情,他和葉夷安幾人在朱縣令家好吃好喝地休養了幾日後,傷口終於沒那麼疼了。
不過因為傷在後背,沒法平躺著睡覺,翻身的時候也容易扯到,他晚上睡得不是很好,渾身的肌肉也長時間側躺和趴著而痠疼不已。
見他眼下青黑,神色睏倦,還時不時打個哈欠,這日吃過早飯後,葉夷安沒再管什麼男女大防,直接拉著他進了裡屋,把他按倒在了床上。
“趴好,我幫你鬆緩一下。”
說罷也不等齊景彥拒絕就在他身邊坐下,抬手捏住了他僵硬的肩頸。
猝不及防的齊景彥:“啊痛痛痛——”
“忍著點,一會兒就好了。”葉夷安被他忍不住發出來的慘叫聲逗笑,稍稍放輕了手上的力道,“肩膀別繃著,放輕鬆,腰背也是,儘量放鬆下來。我以前也傷過後背,那時候跟你一樣,晚上總睡不好,還因為姿勢僵硬,弄得自己渾身痠疼,這法子是我們軍中最厲害的軍醫教我的……”
齊景彥又痛又酸爽,但忍住了沒有再叫,因為那聽起來真的有點過於弱雞。
哪個男人在女朋友面前不要面子呢!
他默默忍下那一陣陣令人牙倒的痠疼,強迫自己轉移了注意力:“是在戰場上受的傷嗎?”
“是啊,右邊肩胛骨下方中了一箭。”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問起她的事,葉夷安嘴角一揚,心情很是愉快地把自己的過往經歷說給了他聽,“那是我十四歲那年的除夕前夜,北狄的大將軍阿奇耶趁著百姓們要過年,城中守備比往常鬆懈,帶著一隊精兵悄悄繞過臨谷關,在夜裡發動突襲,妄想一舉拿下叢州。幸好我爹早有準備,才沒有讓他得逞。不過就算是這樣,那一戰打得也十分慘烈,因為叢州的冬日太冷了,到處都是冰天雪地,不利於作戰。”
“尤其是那一年,天氣格外寒冷,城中光是凍死的人就不少,將士們身上的衣物也不夠暖和。因為淮河以南好幾個州都遭了洪澇旱害,國庫不豐,送來的糧草軍需便也不太夠用。為了保證我軍的作戰能力,我爹變賣家中產業,自己掏錢給將士們換了加厚的棉衣。我也是因為穿得比往常厚了許多,才幸運地保住了一條小命。”
所以別看鎮國公府家大業大,聲名顯赫,其實真沒多有錢。這些年來,不管是皇帝賞賜的東西還是打仗贏來的戰利品,她爹基本都拿出來用在養兵上了,最艱難那幾年,他連家中的祖產都拿出來變賣了不少。
不過後面這些話葉夷安沒說,她只是簡單帶了一句,然後就著重說起了自己受傷後如何養傷的事,“因是傷到了筋骨,所以最開始那陣子,我總是睡不好,幸好軍醫王大夫教了我身邊的婢女一套按摩之法,後面的日子才變得沒那麼難捱……”
受傷對上戰場的人來說是家常便飯,所以這些事對她來說,不過是很普通的日常。可齊景彥卻聽得一顆心越揪越緊,最終再也忍不住撐起身體,偏頭握住了她的手。
“疼嗎?”
“什麼?”葉夷安一開始沒聽清,直到齊景彥又眉頭緊皺地問了她一句“被那支箭射中的時候,疼不疼?”,她才反應過來,“疼的。但那個時候滿腦子都是殺光眼前的敵人,保護身後的百姓,渾身的血液都是熱的,所以也沒感覺多疼。倒是後來拔箭的時候更疼一些,疼得我都沒忍住,一腳把軍醫王大夫給踹飛了出去。”
齊景彥生在和平年代,不曾親歷過戰爭,所以很想象葉夷安當時的心情。但他有基本常識,知道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場面有多血腥多殘忍。又想到她之前跟自己說過,她第一次上戰場見到滿地死人時,也曾受不住刺激吐了一場,還做了很多天的噩夢,他就更覺得心口發緊,喘不上氣了。
那個時候的她,還只是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啊……
而且明明,她原本是不用遭受這些的。
見他表情凝重地抓著自己的手,半天不說話,葉夷安眨眨眼,下意識調戲了他一句:“怎麼這副表情?莫非六哥是心疼我了?”
齊景彥回神沉默片刻,“嗯”了一聲。
原本只是開玩笑的葉夷安:“?”
還真的是啊!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就眼睛一亮,笑容猛然變燦爛地湊過去盯住了他:“真的啊?”
齊景彥被她灼灼的目光盯得有點不好意思,但想到他們倆已經明確了關係,也算是正經的男女朋友了,他就還是耳朵微熱地輕咳一聲,點頭叮囑道:“往後再上戰場要多加小心,儘量不要讓自己再受傷。不然,我會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