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水城,宅院中。
天命帝倒在病榻。
屋中隱隱有鼾聲響起。
李常笑跪坐榻前。
進城之後,他尋了個空子,渡了些許內力到天命帝體內。
具體是多少,李常笑自己也沒有概念。
非常時期,內力這東西當然是多多益善。
況且他本就體質特殊,倒也不心疼內力揮霍。
那麼龐大一股內力齊齊作用,暫時延緩了毒性的蔓延。
天命帝終於能睡過去了。
福順和來福靜靜立在天命帝身側。
面上慼慼然。
安邑侯蒙仲親率秦軍北上,接收上黨郡的八座城池。
按照約定,全體魏卒需退出上黨郡。
出於保險起見,此行隨蒙仲一同前往的秦卒足有三十萬。
其中藍田大營的十三萬士卒,也調走了十萬。
這種事是斷然拖不得的。
燕趙魏尚畏懼秦人,正是迫使他們履約的最好時候。
若是拖延,日久生長,便會成為糊塗賬。
丑時。
天命帝醒來。
來福攙他的動靜驚動了李常笑。
李常笑連忙起身行至榻前。
此時的天命帝,精神面貌比之先前又差了許多。
往日裡整齊的白髮,此刻宛若枯草般耷拉。
臉上的皺紋重重疊疊,快要看不清本來的面貌。
即便如此,還是沒能遮去那昏沉的暮氣。
天命帝好不容易靠了起來。
門外的太醫立即進屋,端來湯藥,奉於龍榻前。
來福連忙接過,一張老臉都急得發紅了。
天命帝本想拒絕,但是見來福這般模樣,終究還是沒有出聲。
只當是全了忠僕之心。
“呼呼呼”
這是湯藥入口的聲音。
來福的動作很穩,絲毫不敢大意。
這一刻,小勺子便是他要以生命去守護的珍寶。
陛下還等著救命哩!
湯藥喝完,天命帝的臉色稍微緩和許多,終於有力氣說話了。
他直起身子,看向李常笑。
“鵬兒,蒙仲可去上黨了?”
“回稟皇祖。孫兒已將關節告知安邑侯,午時他便親率三十萬秦卒出發了。”
“好!”天命帝大喜。
隨即,又是一陣接一陣的猛咳。
待天命帝緩過來後,面上多了幾分無奈。
似是想到了什麼,他看向李常笑。
“代王臨終前你也在。鵬兒,你說說,代王與朕孰更英武。”
天命帝說這話時,語氣頗為和煦,斜紋卻擠了一團又一團。
往日的威嚴全被暮氣掩蓋住了。
威嚴散去,反倒更多的是一種親切感。
就像是尋常人家祖父與孫子的閒聊。
“是皇祖更英武。”
李常笑的聲音有些沙啞,還浸著一層溼氣。
像是胸口什麼東西堵塞住了,就是覺得不通暢。
但李常笑知道,他的身體好得不得了,一點問題也沒有。
有此感,是因為真的傷心了。
心底越是這般思索,那深不見底的悲傷迅速將他給佔據。
一點點的愁緒迅速交織,化作了密網,反過來再次將心絃包裹,收束。
直到隱隱作痛,這才罷休。
一滴,兩滴,三滴……
終於還是沒忍住。
李常笑不知道自己哭起來是什麼樣的,但是天命帝肯定知道。
老皇帝聽著孫兒的痛哭,頓時有種欣慰的感覺。
這傻孩子。
那眼睛裡的悲傷快溢位來了,還要忍著。
天命帝將李常笑的臉轉過來。
又一次施展了自己觀測人心的本領。
只是,這一次,往日那無往不利的本領失靈了。
李常笑的兩隻眼睛都被薄霧籠罩了。
天命帝不驚反喜,終是笑了。
這說明什麼,眼前這小子捨不得他!
既有此,夫復何求!
夫復何求!
哈哈哈。
半個時辰後,李常笑以半跪的姿勢趴在龍塌邊沿。
顯然是哭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