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寧十八年,四月。
建寧帝終於定下了人選。
一直不露山水的王家,終於落入建寧帝的視線。
他知道,王家在民間的風評極佳,甚至主動遠離朝堂。
相較歷代外戚,王家的表現太過卓越。
建寧帝欣慰之餘,不免產生忌憚。
倘若王家不是如表面展現的那般淡泊名利,十八年來不爭不搶,背後的心思可就耐人尋味了。
一個兩個是聖人,尚且還能說是耳濡目染。
可當全家人都是這般,就有些非奸即盜了。
饒是如此,建寧帝還是打算把王氏一族拖出來,作為新帝制衡朝堂的籌碼。
一來是新帝母族使然,哪怕日後新帝犯有過錯,也可將王家推出來謝罪,保全自身名聲。
二來是王家與朝臣疏遠,可以最大限度減少相互勾結的可能。
……
翌日,朝堂。
建寧帝力排眾議,提拔了十餘名王氏族人以及門生進入六部。
其中,新野侯的爵位,建寧帝特此隆恩,允襲三代而不降。
一句話替王氏一族奠定了三代富貴,避免因新野侯病故,或皇后薨歿,導致王家立即潰散。
至少在建寧帝的規劃中,新帝即位的前十年,還需要仰仗王氏扶持。
再往後,以新帝的成算,想必會在家國面前做出抉擇,親手斬斷王氏羽翼。
再不濟,他留下遺詔敦促。
王氏一族,務必趕盡殺絕,否則遲早生成禍害。
從始至終,建寧帝的溫情都只限於新帝,而不是那個在他上位途中,出力甚多的王家。
長安,新野侯府。
王道左眯著眼,處理王家暗中的事務。
他如今漸入暮年,可整個人依舊煥發著生機,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勁頭。
一雙眼睛如深夜的明珠,散發著熠熠光亮。
從建寧帝下旨的那一刻,王道左就猜到對方卸磨殺驢的意圖。
“劉渠小兒,真忘了這皇位,是怎麼輪到你頭上的。”
沉聲過後,王道左再度埋頭。
臉上罕見地出現了疲憊的神色。
大漢國力多年恢復,天子三衛的勢力不斷擴大,王家分佈郡縣的暗子被拔出不少。
所幸藏匿夠深,而且手腳斷得乾淨,建寧帝沒有懷疑到王家頭上。
饒是如此,王道左還是命令底下人收緊風聲,放緩行動。
近來,他轉了性子,開始注重身體的安養。
從以前的元鼎帝,再到現在的建寧帝,帝王心術和權謀手段,都屬上佳。
可終究熬不過天數,走在王道左的前頭。
……
建寧十九年,四月。
報喪的使者從長安城奔出。
洞庭湖面。
李常笑坐在竹筏上,任憑河水飄蕩,魚蝦搖曳。
蛟龍大半身子藏在底下,只露一個腦袋,面露疑惑。
“先生,那漢廷帝王駕崩了,何不見你喜悅。”
聞言,李常笑翻了個身子,懶洋洋地答道。
“到底是佔了人家便宜,享受了一段平和的時光。放在其他年月,或許還不得自在。”
蛟龍思索片刻,再度開口。
“小龍以為,還是外頭亂些的好。”
“為何。”
“若是長治久安,旁人只會當做是理所當然,無法體會其中的珍貴。唯有少許混亂摻雜,兩相對比,方能顯示難得。”
李常笑愣了少許。
待回過神,想要誇讚蛟龍看得通透,可話頭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雖然說得是真話,可這種風氣不能助長。
蛟龍身為八百里雲夢澤的瑞獸,掌握一方權柄。
要是哪天,它故意掀起洪災,美其名曰:告誡百姓風平浪靜的珍貴。
到那時,李常笑肯定是要背責的。
……
回到湘山。
李常笑跳下竹排,緩步朝山上走去。
白龜趴在山頂的石亭下,並沒有像往常那般,與一眾金龜結伴作樂。
光溜溜的腦袋耷拉著,顯得有氣無力。
李常笑湊到他旁邊,彎腰坐下,用手摟著白龜,以示寬慰。
細算日子,這是來到湘山的第二十五的年頭。
金龜的壽數不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