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漁怔住了。
她和齊孝然從來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從未能回報給他相同的情意,只是長輩們的一個錯誤的約定把他們牽扯到了一起。
尤其是從那個夢中醒來後,她一直想要距離他越遠越好,也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過自己的日子,卻還是不可避免地給他帶來了不幸。
夏鳳兮低頭看她,問:“你生氣了?”
蘇漁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開口:“沒有,意料之中。昨日的事,實在是不合規矩,陛下將他遠放軍中,已是恩慈。”
夏鳳兮看著她,不覺皺起眉頭。
他道:“這不是你的錯,你千萬不要因此自責。”
她沒有說話,長長的睫垂了下去,不知在想些什麼。
大約她是在自責,也或許,是有些愧疚。
其實夏鳳兮並不是很能理解她的這種想法。成王敗寇,本是這世間不變的法則。鳥擇良木而棲,更是日光下萬物的生存之道。所謂道義,太多時候,不過是掌握絕對權力者在俯瞰人間時所刻意展露的那一絲風度,是強者的偽善、弱者的桎梏。
齊孝然會失去她,是因為他不足以擁有她。時也運也,不是她的過錯。
可是她會難過。
她有溫柔而細膩的心,如同潁國進貢的通透無瑕的水玉,越是至純,越是易碎。
而他不想讓她碎。
他伸手輕輕撫過她的長髮,努力地組織著語言,慢慢與她道:“沒有誰能把事情做到完美無缺,你也不是聖人。你已經在你能做到的範圍內,盡力對得起每個人了,這還不夠嗎?別每次都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你不需要對每個人的人生負責。不論是我還是齊孝然,你不虧欠任何人,蘇漁。”
蘇漁抬起眼來看他。
她沒有想到,他竟能體慰她的心懷到如此細緻入微的地步。
所有她想到的感受到的,好像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被他一句一句、溫柔而不失力量地撫平了不安。
在他面前,她丟盔卸甲,失了所有的防線,只能坦誠地道:“殿下不讓我自責,我卻不能不自責。分明在我去齊府前,殿下攔了我,我卻一意孤行,害了齊孝然,也讓自己陷入危險,實在是不明智。更重要的是——”
她想到這裡便覺心頭一陣難受:“這是我的債,我還,我認了。但是,殿下是無辜的,不該連累你受傷。”
夏鳳兮卻道:“你的債就是我的,倘若能減輕一些你心中的執念,那也值得。”他頓了一頓,“至於齊孝然,你不必擔心。等過些日子,我隨便找個由頭把他調回來就是了。”
他說著,似乎又有些不放心,緊接著補充了一句:“……當然,前提是,你不能再和他有什麼瓜葛了。”
蘇漁微笑起來:“我不會再和他有什麼瓜葛了。”
她拉住他的手,卻是道:“每個人都該為他的所作所為負責任,齊孝然也是。殿下為我、為齊孝然做的,已經夠多了。不必了。”
夏鳳兮反手與她相握:“那你就別再為此自責。”
蘇漁微笑著點點頭,答應:“好,都聽殿下的。”她遲疑了一會兒,又看他,問:“殿下,昨日的事,你真的一點兒也不生我的氣了嗎?”
夏鳳兮道:“我知道,你對齊孝然心懷愧疚,總想盡力補償他。但是,人的同情心,有時就像無底洞一樣。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我不想你一直困在這個枷鎖。”
蘇漁有些意外,他竟會把她對齊孝然的心情看得如此透徹,也將她心中的困境如此確切地一語道破。
她承認:“我的確有些被愧疚困住了。”
少年心思聰敏,言辭鞭辟入裡,強硬地要將她從那個枷鎖中拉出來:“你沒必要愧疚,蘇漁。倘若當初你沒有入楚王府,也會入魏王府。若是你入了魏王府,就他那沒腦……”
他說到這裡,停住了,到底在她面前換了個詞:“任性魯莽的行徑,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說不定還會連累你。”
倒是讓他說對了。
在那個夢中,齊孝然欲與她一同逃走,卻被魏王抓回,齊孝然腰斬而死,她也深陷牢籠,唯有自戕方得解脫。
蘇漁不禁有些感慨,道:“殿下說的對,殿下真是比魏王殿下善良多了。”
夏鳳兮輕輕道:“我還不是怕你傷心。”
他語氣很輕,可是落到蘇漁耳中,卻是讓她的心重重地震動了。
她看了他許久,才一字一句認真地開了口:“我以後也不會再讓殿下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