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風攜了刺骨的涼意,輕輕撩起幕帳,溜進這空曠的寢所。
蘇漁木然地望著黃銅鏡裡的自己,那雙眸子不知何時已失了光彩,如枯井般空蕩蕩的,望之便覺寥落。
雲珠強自按住心中悲慼,微笑著柔聲道:“小姐,您瞧,您多美吶。什麼趙孺人柳孺人,哪一個比得上您的天香國色?魏王殿下很快就要來了,您也隨和一些,和殿下多說幾句好話。也許殿下高興了,就會把您從這個鬼地方放出去了。”
蘇漁彎了彎唇角,算作笑了一笑,卻什麼也沒有說。
雲珠眼中已有淚意,卻還是強忍著,柔聲勸道:“魏王殿下到底是喜歡您的,只是您一直不肯屈從,才會讓他惱羞成怒。小姐,奴婢知道您心中有千般萬般的不痛快,可是,他是殿下啊。您如今能倚仗的,除了他,還有誰呢?您已經死了一次了,難道還要再死第二次嗎?”
蘇漁眼中有些茫然,卻是淡淡地笑了,問:“雲珠,我現在活著,和死了有什麼分別嗎?”
雲珠再忍耐不住,滴下淚來:“您這是什麼話呀?奴婢知道您日日思念著齊公子,可是,他畢竟已經不在人世了。當年將爺和夫人走的時候,您也很難過,可慢慢地,不也都過去了嗎?日子總是要往下走的,便是齊公子的在天之靈,也不會怪您的。半年了,魏王殿下終於來了,您也不要再那樣倔強,曲意逢迎著些,以後的日子,也會好過一點。”
蘇漁蒼白的面孔笑了一下,卻是看向了窗外:“下雪了。”她的側臉極美,眸中噙了淚,盈盈不肯落:“春日的花,冬日的雪,我還想再看幾十遍。但若我只能折了骨頭才能活下去,恐怕,我做不到。”
雲珠說不出話來,只能默默哽咽,良久才道:“您的脾氣,總是這樣硬。”
房中安靜,唯有低低的抽泣聲。
忽聽得外面請安聲響起,蘇漁站起身來,便見魏王走了進來。她微微彎了膝,道:“給魏王殿下請安。”
魏王在主位坐下,命道:“過來,讓本王看看你的臉。”
蘇漁依言上前,被他捏起下巴細細打量了幾眼。魏王頗為滿意,笑道:“果然又和以前一樣了,銀子真不是白花的。”
他笑了兩聲,見她容色始終淡淡的,心中又不痛快起來,板起臉來,道:“之前本王想封你為側妃,你卻不識抬舉,還用瓷片劃傷了自己的臉。本王遂命你在此靜心反思,如今半年過去,你可知道自己錯了? ”
他說著,看向那人,見她微微低著眼眸,並不答話,便著惱起來,喝問:“本王問你話,為何不答?”
蘇漁這才淡淡開口:“我並不知錯在何處。”
魏王怒極反笑,道:“好一個不知錯在何處!你揹著本王和野男人私奔,這還不叫錯?”
蘇漁聽著,忍不住輕輕哂笑了一下,方才糾正他道:“殿下,齊孝然不是野男人,他是兩家長輩做主,與我許下婚約的未婚夫。”
魏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譏諷地笑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真好啊。可惜啊,齊孝然早就死了,死無全屍,你再怎麼想著他念著他,他也不會活過來了。”他探過身子,勾起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眸中戲謔地笑著:“而本王,才是你的夫君,你的主人,你以後將要夜夜服侍的男人。”
蘇漁看著他的眼睛,亦微微地笑了:“殿下身份尊貴,高高在上,自然可以為所欲為。可是,倘若睡在您身邊的女人,卻心心念念著別的男人,您也不會感到侮辱嗎?”
她話方畢,面上便重重捱了一記耳光。
魏王臉色鐵青,罵道:“賤人!”
那日彤雲密佈,外面飄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似柳絮似鵝毛,無聲無息地落了茫茫的白。
最後的畫面,是雲珠抱著她哭得泣不成聲,淚水一滴接一滴落在她臉上:“您這是為什麼?小姐,您怎麼那麼傻,您明明可以活下去的,您為什麼非要那麼倔呢?”
蘇漁帶了些悲傷看著她,與她道歉:“雲珠,原諒我軟弱,但我不想……”她不想哭,可眼淚卻不受控制地順著眼角流了下來,“不想沒有自由和尊嚴地活著。”
雲珠哭著抱她,拼命點頭:“我明白,我都明白,小姐太累了,您睡吧,睡吧,雲珠在這兒守著您,再也沒有人能欺侮您了。”
蘇漁意識漸漸渙散,她倦極了,放縱自己,失控地墜入那無邊的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依稀有少女的笑聲在耳邊響起,那樣清脆好聽,惹得她也忍不住微笑起來,又彷彿有人在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