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前栽著幾大株梨樹並芭蕉,曬在下午明淨的日光裡,看起來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
蘇漁在殿門前站住了步子,吳侑便迎上來,道:“奴才給側妃娘娘請安。”
蘇漁問:“吳總管,蘇四小姐可回去了?”
吳侑賠笑道:“是,回去有一會兒了。”
蘇漁眼睫翕動了一下,道:“請代為通稟一聲,我想求見殿下,不知殿下……可還方便。”
吳侑道:“不巧,方才有宮中來的大人傳聖上口諭,召殿下覲見。殿下已經入宮了。”
蘇漁微微一怔,道:“好罷。若殿下回來了,煩請吳總管派人告訴我一聲。”她頓了一頓,輕聲補充了一句:“多晚都可以。”
吳侑躬身笑道:“是,娘娘請放心。”
夜色降臨。
龍泉殿裡,陘舊猶豫了一會兒,試探著開口道:“陛下,楚王殿下已在後殿跪了快三個時辰了,到這時分還沒用晚膳呢。殿下尚且年少,倘有錯處,陛下自當教誨懲戒。但殿下畢竟是瓊枝玉葉,又素來為陛下愛惜,如何經得起這般磋磨?”
皇帝連眼也不抬一下,淡淡道:“朕沒有不許他起身,只要他想通了,隨時可以起來。可他偏生如此倔犟,不肯向朕低頭。這般任性,不過是仗著朕平日裡疼他罷了。”
陘舊道:“陛下,微臣以為,殿下心中未必不曾後悔,只是畏懼龍顏震怒,不敢前來請罪。陛下,外面的天都已經黑透了,殿下跪了整整一下午,也算是小懲大誡了。就請陛下開恩,寬恕殿下,讓殿下回府去吧。”
皇帝合上手中奏摺,隨手擲到一旁,道:“陘舊,你去問他:可知錯了?可悔今日所求?可肯接受朕的賜婚?”
陘舊應諾去了,不多時回來,面色卻不是很好看。
皇帝抬頭看向他,問:“他如何答?”
陘舊面色微微有些發白,卻也只得硬著頭皮回道:“殿下答:不知,不悔,不肯。”
皇帝怒極反笑,道:“好,好得很,真是有骨氣!”他手中奏摺狠狠砸在案几上,“在這大殷天下,敢對朕說‘不’這一字的,除了這小子,可還有誰!”
陘舊不敢抬頭,跪拜道:“陛下請息怒!”
皇帝怒聲道:“讓他跪!誰也不許替他求情!”
秋苑裡,雲珠有些擔憂地看著蘇漁,道:“小姐,都到這個時候了,您就先用晚膳吧。奴婢讓人去溫一溫飯菜,好嗎?”
蘇漁卻道:“不,再等等,也許——”她喉中哽了一下,卻沒有說下去。
她斂去眸中的黯然之色,轉頭看向雲珠和朱櫻寶澈她們,溫和道:“你們幾個不必陪我了。你們餓了,先去吃飯吧。”
寶澈道:“不,娘娘不吃,奴婢們也不吃!娘娘,您這是怎麼了?殿下公務繁忙,回來比這更晚的時候也有,娘娘也沒有像今天這樣難過。”
雲珠嗔道:“寶澈,你就少說兩句吧!”
蘇漁輕聲道:“好了,你們不要爭執,都下去歇著吧。”
雲珠著急道:“小姐,那晚膳……”
蘇漁只道:“且讓人撤了吧,我沒有胃口。”
月亮漸漸升起來了,在窗邊灑下一片寒光。
更夫敲響了三更的鐘聲,迴盪在這寂靜的夜裡。
蘇漁斜倚在床邊,依稀聽到一個淡漠又好聽的聲音響起:“是我吵醒你了嗎?”
然而轉頭望去,卻什麼都沒有。
又聽到院中響起聲音,她心中驚喜,來不及穿鞋便跑了出去,卻見是朱櫻走了進來。
朱櫻見到她不由得驚異,道:“娘娘,您怎麼還沒睡?都三更了。”她低頭看到她的腳,更是幾乎要跳起來,“娘娘,您怎麼沒穿鞋啊?您會著涼的,快進屋吧。”
蘇漁只問:“殿下回來了嗎?”
朱櫻神色微微僵了一下,低頭幾乎不敢她的眼睛,小聲道:“還沒有。”
蘇漁哦了一聲,有些木然地轉身走回臥房,在榻上坐下,稍稍平息了心緒,方才問朱櫻:“殿下從前,也常常這樣夜不歸宿嗎?”
朱櫻道:“當然不會,咱們殿下可不是那種眠花臥柳之人。”
她話才出口便覺失言,忙又補充道:“殿下今夜定也不是去了眠花臥柳。今天下午陛下不是召殿下入宮了嗎?想必殿下是留宿在了宮中,可是殿下怎麼也不打發個人回來說一聲呢,讓娘娘這樣擔心。”
蘇漁低眸苦笑了一下,道:“朱櫻,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