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漸濃,朦朧的月色將偌大的王府籠罩在靜謐之中,山雀也止了鳴叫,棲於樹梢。
蘇漁筆下的蒼翠之色似乎也浸透了紙背,與窗外正勃勃生長著的花草樹木,連成一片繁茂寧靜的夏夜。
卻聽殿外有請安聲響起,蘇漁擱下筆,將這幅才畫了一半的畫收了起來,迎了出去。
見是夏鳳兮走了進來,請安道:“見過殿下。”
夏鳳兮只命道:“都下去吧。”
眾婢僕皆退了下去。
蘇漁見他欲要更衣,便主動上前服侍,問:“殿下是進宮拜見陛下了嗎?”
夏鳳兮任由她動作,眼光不覺柔和了幾分,道:“沒有,陛下陪太后去京郊禮佛,過幾日才會回來。”
他說著,卻握住了她正為自己整理衣領的手,道:“蘇漁,我問你一個問題。”
昨夜頭疼的記憶登時又浮了上來,蘇漁有種不好的預感,問:“選擇題?”
夏鳳兮嗯了一聲。
蘇漁張口就想拒絕,但又想她昨夜給了他一個讓他不高興的答案,如今想來,她也著實有些後悔,現下倒正好能將功補過一番。
如此想著,話在嘴邊轉了個彎。她笑著道:“你問便是,但願我今日能給殿下一個滿意的答案。”
她已是有了經驗,無論他怎麼給她挖坑,大約她都不會再跳進去了吧。
夏鳳兮道:“倘若我不再是親王,一貧如洗,而魏王對你有意,可以給你錦衣玉食的生活,你會怎麼選擇?”
蘇漁聽他問完,頓覺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今天的問題也太簡單了吧,她笑道:“我自然選殿下了,殿下是我心愛的人,豈能用錢財衡量?”
夏鳳兮卻問:“只因如此嗎?”
蘇漁微微一怔,就明白了過來。他與她一樣,都是極為理智的人。感性的回答或許會讓他開心,但只有理性的權衡,才能讓他真正踏實。
在這一點上,他還真是與她如出一轍。
她便微笑著續了下去:“而且,魏王殿下驕奢淫逸、揮霍無度,縱使一時風光,也未必來得長遠。而殿下聰敏堅韌,殿下想要的東西,假以時日,總會得到。即便一無所有,也會有東山再起的那一天。”
卻見他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只道:“眼光不錯。”
這個答案他說不上喜歡,但到底是安心了。他從來是一個順心而為、毅然決然的人,不喜歡拖泥帶水、自尋煩惱。但每每面對她的時候,卻常常有一些陌生又奇怪的心情。
一方面,他不喜歡她因為任何一個理由而喜歡他,不論是因為他的身份,還是因為他的容貌,或是其他,他都不喜歡。
但另一方面,他又怕她沒有喜歡他的理由,哪怕僅僅是為了他的錢,只要能讓她死心塌地地待在他身邊,他也願意。
這種自相矛盾的心情,連他自己也不是很能理解。
蘇漁始終含笑看著他,她給過了他讓他滿意的答案,也該說兩句她的真心話,她笑著道:“其實,殿下這樣好看,即便不能東山再起,要我賺錢養著,我也不虧。”
夏鳳兮哦了一聲,問:“打算怎麼養我?”
蘇漁想了一會兒,不覺笑了一下,道:“我以前在桐陵的時候,給瑤章表姐繞樑姐姐孝……”
她驀地住了口,輕咳了一聲,才續道:“他們的扇面,常常是我幫忙畫的。他們都說,我畫的扇面,比起街上賣的也不差,慫恿我也去試一試。誰知竟還真有幾個人爭相想要買下,最後賣了五兩銀子呢。”
她回憶兒時趣事,眼中也蘊了柔和的光彩,看向他時,愈加添了幾分溫柔:“如果我們什麼都沒有了,我就去街邊賣畫。錦衣玉食是不能夠,但維持生計大約也足矣了。粗茶淡飯,殿下嫌棄嗎?”
夏鳳兮道:“不嫌棄。不過,你真願意?”
她看向他的目光不覺深了幾分,卻問:“殿下想聽實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