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睡去了,夏鳳兮才命馬車繼續開動。他伸手將蘇漁身旁懸著的簾子慢慢放了下來,遮去了窗外刺目的日光。
他拿過之前看了一半的《四元玉鑑》,往後翻了幾頁,卻覺馬車忽然顛了一下,忙看向蘇漁,見她依舊睡著。
他轉向車窗外,低聲命道:“改從東門進,別走山路。”
車外人答應著去了。
他目光又落回到書頁上,卻聽身邊人極輕地呢喃了一聲:“孃親。”
他不禁看向她,卻見有晶瑩的水澤自她眼角滑過,洇入蠶絲枕中,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而砸在他心上,卻似有千斤重。
他忽然想,當年那十三四歲的少女乍然間家破人亡。那段日子,該是如何度過。她的父母就這樣撒手人間,對於尚且年少的女兒,又該有幾多不放心。
他心中憐愛,伸手想要撫一撫她的長髮,卻怕擾醒了她,停在了半空中。
“以後,我照顧你。”
日光從車窗外斜照進來,為車中布陳鍍上了一層暖色。她已經睡著了,很是安靜的樣子。如雲般的烏髮披散開來,愈發襯得她膚色極白,白到幾乎失了血色,讓人有些失真的恍惚。
分明那樣嬌柔,像是瓷做的娃娃一樣脆弱易碎,偏生骨子裡卻是個冷靜又獨立的人,有著不可彎折的倔強,那也是那些年月所教會她的嗎?
他眸光愈發柔和幾分,久久落在她的面上。她的睡顏姣美而乾淨,睫毛纖長微翹,收斂了平日的疏離與清冷,卻顯出幾分不設防的稚氣來。
他見過許多標緻的美人,唯有她一人,好看到他心裡去。
她早已睡得沉了,什麼也不會聽到。他卻低低地開了口,似是溫柔又危險的誘哄,又似乎只是少年赤誠的許諾:
“只要你乖一點,不想著離開我,我會一直對你好的。”
日頭已經西斜,將院中樹木拖出長長的影子。
左山跳下了馬,將韁繩系在院外的老楊樹上,剛踏進了門,就聽到裡間碗碟啪啪啦啦碎了一地的聲音,繼而是少年不耐煩的驅趕:“去去去,別煩我了!”
對面之人的聲音聽起來就愁眉苦臉的:“公子您看看,這可是您最愛的紅燒肘子呀!”
少年卻道:“不吃不吃!說了不吃就不吃!”
左山聽著,不由得加快了步子走過去,正巧撞上那人端著紅燒肘子從屋裡退出來。那人見了左山,向他無奈地示意了一下,又搖了搖頭。
左山輕聲安慰他:“阿狄哥,別擔心,我有……”
話未說完,就被屋裡的人打斷了:“小山回來了?快過來!”
左山來不及與他多說,向他點了一下頭,就趕忙進去了。
少年原本懶懶躺在榻上,這會兒卻是急不可耐地跳了下來,秋香色的襴衫還鬆鬆垮垮地披在身上,問他:“怎麼樣啊?”
左山回道:“小山已經見過楚王殿下了,楚王殿下吩咐繼續留意這些人,如有什麼異動及時回稟。”
左琴月點了頭,俊秀的臉上頗有幾分失落,道:“師兄是不是對我很失望啊?”他懊惱地抓了抓頭髮,“虧我平日自詡斷案神手,好容易師兄找我辦點事,竟連個刺客也沒查出來,真是毀了小爺一世英名。”
左山忙道:“公子別難過,楚王殿下誇了您呢,殿下說公子的情報很詳盡,還說您的追查術很厲害!”
少年圓溜溜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他得意地吹了一聲口哨:“那是當然!本公子的追查術天下第一,尤其是在雲州,就沒有本公子找不到的人,算師兄有眼光!”
又問:“對了,你可見到師兄的愛妾了?”
左山道:“愛妾?”
左琴月道:“是啊,聽說師兄這次這麼生氣,就是因為那個刺客的下手目標,是師兄的愛妾。”
左山想了想:“這個,小人倒沒留意。”
左琴月卻是頗為好奇,道:“真不知道能讓師兄這樣護著的,是哪樣傾國傾城的美人?算了,不說這個了,你快去把小爺的紅燒肘子追回來,”他皺皺眉,“小爺都快餓死了,可別讓阿狄那傢伙先偷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