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齊孝然進來,與蘇漁相對坐下了,竟有幾分不知該說什麼的尷尬。他們分明從小一起長大,那般熟稔,不知何時也這樣生疏了。
蘇漁率先打破了這片寂靜,她道:“孝然哥哥,怎麼這麼巧,在這裡遇到你。”
齊孝然抬頭看向她,蘇漁才發現,不過幾日,他比上次見面又憔悴了不少,連眼窩都有幾分凹陷下去,他嘶啞著聲音道:“蘇漁妹妹,如果我說,我時常悄悄守在楚王府外,只為偶爾看到你的身影。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可笑。”
蘇漁見他如此神情,不覺心中甚為愧疚,她道:“孝然哥哥,你這是何苦。該說的話,上次我都已經說過了。”
齊孝然卻徑自笑了笑,道:“蘇漁妹妹,你還是一點兒都沒變。愛琴如痴,出了王府,便來這裡聽曲。”他說著,面上露出追憶之色,微微地笑著,“蘇漁妹妹,你還記得嗎?你以前想廣集名曲,整理出一部天下最全的樂譜,我便與你約定,待到我們成親之後,一起踏遍千山萬水,收集那些殘存的樂章。”
蘇漁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齊孝然道:“可是在我心裡,對你承諾,就是一生一世。蘇漁妹妹,我這些天時常在想,命運總是愛開玩笑。也許有一天,我們曾經的約定,會成為現實。”
蘇漁卻道:“不會有那一天了。我的夢想,我一直放在心上。如果有合適的機會,或許我還會去做。但是對於你,我終究是失約了。孝然哥哥,我對你非常歉疚,但也不能不坦白告訴你,自從遇到楚王殿下,我才明白我心之所向。我們之間,永遠不會有那一天了。”
齊孝然聽她如此決絕,不由得苦笑了一聲,卻紅了眼睛。
蘇漁見他如此,心裡也不好受,她道:“孝然哥哥,對不起。我也不知我能做些什麼,可以讓你好受一點。但我願意盡我所能去補償你,除了感情這件沒有辦法的事。”
齊孝然搖了搖頭,苦笑道:“蘇漁妹妹,其實,你不必如此。我早就知道,遲早有一天會失去你。除了你心裡從來沒有過我之外,我爹也好幾次和我說過,他說,像你一般世所罕有的美人,不會屬於一個像我這樣的傻小子。京城之中,達官顯貴如雲,他們對美色垂涎三尺,而你又父母早逝,婚事全由你貪慕權貴的伯父作主,我們不可能走到最後。蘇漁妹妹,我聽爹說這些話的時候,真恨不得毀了你的臉。我不在乎你長什麼樣,我喜歡你,是因為你是我的蘇漁妹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知道你比誰都要溫柔、比誰都要善良,那麼聰明,又那麼純粹,看起來好像很嬌弱,內心卻又很堅強。這才是令我念念不忘的蘇漁妹妹。”
蘇漁只道:“孝然哥哥,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更不值得你念念不忘。”
齊孝然道:“蘇漁妹妹,我知道你現在心中全都是楚王殿下,我也知道自己不配與他相提並論。也許楚王殿下什麼都好,但是有一點,他永遠比不上我。蘇漁妹妹,我可以一生一世只對你一個人好,但他卻不可能做到。這些天我在宮裡當差,聽說了聖上想要為楚王殿下賜婚的傳言,物件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傅丞相家的千金。我甚至聽說聖上已經命奉常寺擇取吉日,再過一兩個月,就會正式迎娶楚王嫡妃進門。”
他說著,看了一眼蘇漁的臉色,慢慢問她:“蘇漁妹妹,你真的不在乎嗎?看著自己的夫君妻妾成群,而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庶子,要向同父兄弟叩拜行禮,你真的不在乎嗎?蘇漁妹妹,我瞭解你,你是一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如果你不在意他,或許還好,但若你真的愛他,一定難以忍受。”
蘇漁面色僵了僵,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暮色四合時分,如織如錦的晚霞漸漸在天邊散去,顯出幾分蕭索的意味,馬車終於在王府門口停下。
蘇漁方才推門進了明瑟館,卻聽一人冷冷開口:“你回來了。”
她一怔,抬頭看去,見座上之人高華清貴,皎若月華,端的讓人移不開目光。她道:“殿下。”
夏鳳兮命道:“你們都退下。”
眾人皆應了喏,門在背後被關上,隔斷了夕陽最後一點餘光。
房中早已點上了燈,耀耀的燈火晃著人的眼,蘇漁看向夏鳳兮,見他俊美的面上冷冰冰的,燈火也不能染上一絲暖色。
他問:“你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