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成天這兩句話,一則在懷疑程不器的說辭,二則就是認為程不器若真有熟人在此,那正是他查出證據坐實程不器刺殺罪行的關鍵,因此故意開口讓程不器指認。
若是沒有程不器口中所指的北境軍家屬,那他明顯就是撒謊,正所謂做賊心虛,段成天勝算就多了幾分。
就算是真有程不器口中的‘軍屬’、‘老兵’,也極有可能是暗助程不器行事的幫兇,也值得一審。
面對這樣言語密不透風的心戰高手,程不器沒有絕對的把握能夠贏他,也沒有時間在心理攻防上與他一分高低,所以立時改變了策略。
程不器不是個猶豫不決的人,果敢與判斷,讓他立時拿出了威王世子的威風派頭--混不講理、殘暴無章!
“不錯不錯,段大人果然好手段,好說辭!看來今天,段大人要學學規矩了!”
段成天心中略微驚詫,剛剛還一副老謀深算表情的程不器,立時變了一張囂張跋扈的臉,還在疑惑間,程不器又開口道:
“段大人可還記得,前日在我府中做了什麼?”
段成天想起領受皇帝旨意,突襲威王府,卻在程不器房間撞破他寵幸皇后貼身女官一事,當時段成天一時間被驚的手足無措,生怕因此開罪了皇后柳南雁。
只是事後段成天保持著對程不器的懷疑,卻也沒有領受到來自皇后或者太子的責問、處罰,越發覺得事有蹊蹺,只是事情已過,縱使再折返也很難查出破綻。
“小王爺此話何意?下官當日確實有些魯莽,衝撞了您與那位姑娘,只是當時下官有皇命在身,且已誠心致歉,若是小王爺還有心怪罪,那等到此案完結,下官再親自登門,負荊請罪便是,屆時要殺要剮,悉聽小王爺之令。”
段成天故意壓低姿態,用意是讓程不器不好意思過於怪罪。
但段成天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那就是他此時的說話行事方法,還是在用對付尋常人的那一套,沒有轉變思想,而此時對面是程不器。
“好!段大人既然如此說了,我程不器也不好拒絕,而且我本人也不是個喜歡記隔夜仇的人,既然段大人有意謝罪,那我就送你個順水人情。”
“也不用段大人親自登門了,更不需什麼負荊請罪,就在此時、此刻,你當著我的面,砍根胳膊就是了!”
段成天看著程不器目光狠厲,面容並無玩笑的神態,心中立時一驚。
“小王爺說笑了,段某也是朝廷命官,領受的是皇帝陛下的旨意辦案,即使對小王爺有所衝撞,就要下官一條胳膊,這價錢可是有些高了!”
“你是想與我討價還價?”
“下官不敢,只是下官做的是執法緝拿刺客的事,最是講求律法嚴明,私刑......”
“我程不器就是王法,我說的話就不容更改質疑!”
未等到段成天說完,程不器已經搶先開口,而言語之囂張狂妄,竟讓段成天這位狼衛副總使膽生寒意。
此情此景,不久前長安城剛剛發生過一次,正是程不器將忠毅侯李承翼拖到東市,當眾五馬分屍之時。
當時程不器犯下此等大罪,最後卻是皇帝為了遮掩真相,判了李承翼私買兇手刺殺威王世子的罪過,而真正的兇犯程不器卻無半點罪責。
當時段成天看了皇帝的處罰,一時替李承翼鳴不平,同時也覺得程不器行事太過殘暴囂張。
可此時此刻到了自己面對這種人格的程不器時,段成天才體會到李承翼當時的境地。
依照當下的情形繼續發展,段成天很難抓住程不器刺殺的證據,反而還會被他冠以牽強的藉口打壓,甚至被他派出王府家將當場誅殺都有可能。
不管皇帝事後會不會為他平反,但命肯定是丟了,程不器頂多也就是領受一頓責罰而已。
段成天第一次遇到這種情形,縱使自己領受著皇帝旨意,縱使自己是威名赫赫的狼衛副總使,縱使手下有千百神出鬼沒、身懷絕技的狼衛暗探,四大金剛隨同坐鎮長安城如何威風,卻也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真正無助的時刻。
段成天短暫地思考,也就明白了根本原因。
段成天這些年的底氣,全部來源於皇帝李承安的指派與信賴,但程不器卻是那個完全不將皇帝放在眼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