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顫抖著輕喚一句:
“不器!”
寒風夾雜飛雪,吹歪了柳茹玉披風上的帽子,雪花落在玉面般的臉頰上融化,眼角的淚珠也緩緩滑落。
程不器身子近乎顫抖著向前又走了半步,黑色鐵皮面具下的半張臉露出一個舒心的微笑,像是如釋重負一般,又喚了一聲:
“柳姨......”
聲音戛然而止,程不器的身子像是一攤軟泥一般倒了下去,柳茹玉大驚之下將他抱在懷中,坐在滿地的雪花之上大叫道:
“大夫!大夫!快來人去找大夫!”
眼中盡是緊張慌亂。
梁青關早已派人四散去請最近的醫館大夫前來,站在程不器身後的中年僕人轉頭瞪了單刀武士一眼,眼中竟夾雜著一絲怒火,單刀武士只是臉色通紅低頭不語,滿臉的自責。
柳茹玉聲音顫抖著一直輕喚“不器”,右臂將程不器攬在懷中,左手輕撫著他的臉頰,摸到已帶有程不器體溫的黑鐵面具上時,原本半忍著的淚水決堤而出,發出撕心裂肺一般的哭聲。
柳茹玉一襲白色披風,胸前已漸漸被染成了紅色。
程不器一身黑色金絲繡蟒袍掩蓋的鮮紅血色,此時也傳到了地面的白色雪花之上,像一朵妖豔燦爛的玫瑰花四散開來,似是預示著血液的主人生命垂危。
柳茹玉就這樣一直抱著程不器,從雪地之上到回府的馬車之上,再到陸府柳亭別院的房屋之中,直到宮中的御醫劉洪安來時,才戀戀不捨的鬆開雙臂。
但依舊連衣服都不願去換便守在病榻旁,看著這位皇宮聖手一層層解開程不器透著濃濃血腥氣的黑色長袍。
一個酒杯大小的黑色窟窿如同毒蛇的眼睛一樣釘在程不器的右胸上,惡狠狠地瞪著她,窟窿旁還有三道褐色傷疤,崩裂的傷口都在向外冒著黑血。
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呼響徹了整座別院。
雪夜難熬,柳茹玉哭紅了雙眼。
程不器再次醒來已是兩天之後,還是被一陣低聲呵罵吵醒的,迷迷糊糊中只聽見一箇中氣十足的沉悶男聲在嚴厲斥責,他知道老莫還在責怪老七。
中年僕人老莫與護衛老七兩天來一直守在程不器房子外廂,見程不器遲遲不曾醒來,兩人心中俱是緊張難安。
老莫心中氣不過,又責備了老七幾句,老七仍舊只是紅著臉低頭不語。
程不器張了張嘴,卻發現嗓子乾啞的難受,一句話也說不出,右手在空中無力的揮動了一下,一直守在榻旁的丫鬟巧月立時驚呼道:
“小王爺醒了!”
一瞬間整座別院像是被石頭擊打的平靜水面一樣散開陣陣漣漪般喧鬧起來,但很快又在門口戛然而止。
柳茹玉一直守在程不器身邊,只是連著兩天的勞累已讓她精疲力竭,只能靠著椅子打了個盹,聽見丫鬟的輕呼立時醒了過來,坐在床邊關切的看著程不器。
程不器臉上那半張鐵皮面具依舊沒有摘下。
看著柳茹玉一雙通紅的眼,滿臉的憔悴模樣,程不器張了張嘴,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從胸口處傳來,疼痛引起陣陣咳嗽,唾液中還夾雜著一些血沫。
柳茹玉接過巧月遞來的碗勺,舀起一勺熱氣騰騰的糖水吹了吹,送到程不器嘴邊。
一陣甘甜順著喉頭而下,程不器緩了幾口氣,不再咳嗽,喉頭的乾燥也舒緩了不少,疲憊的雙眼轉了轉,打量了一眼周圍的環境。
“我這是在哪兒?”
柳茹玉又給他餵了一勺糖水,聲音嘶啞的道:
“這是在陸府的柳亭別院,我住的地方。”
看著坐在床邊的柳茹玉,程不器不覺露出笑容,如同本能一般,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笑,這像是自己生來會呼吸,餓了就知道吃飯一樣自然。
眼前的柳茹玉面色發白形容憔悴,頭上的釵子已經歪斜,鬢角的頭髮也有些凌亂,但這些還是沒有遮擋她的美。
雖然柳茹玉是婦人打扮,但不管是她光滑如玉潔白如月的面頰,還是稍點胭脂的淡雅紅唇,都很難將她與一個正值妙齡的少女區分開來,尤其是一雙明亮的如星眸子,即或是滿眼疲憊卻依然無法掩飾那股靈動。
眼前這個年輕婦人與一個二八妙齡少女唯一的區別,只有那一身高貴典雅的氣質,婉約穩重而優雅。
看著柳茹玉,程不器覺得既熟悉又陌生,在一定意義上講,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母親的結義妹妹,但他又很清楚,他的記憶中有很多有關她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