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島的夜晚是彩色的,天上人間處處繽紛絢爛。
今夜無眠,有多少人想通宵達旦呢?各路魔神遵了帝君的令不到街市與民同慶,可歡喜卻讓他們徹夜難眠。明日便是帝君大婚的日子——神魔合衾是魔界千年難成的"夢裡見",而今就要夙願得償!帝君委身與雀後成婚,而雀後愛帝君也勝過了一切……雀後鄙棄了錙銖天神的孽緣,終於給了魔界一個正確……是的,正確!普羅萬眾的正確!
蓮花山在夜幕下彷彿一顆碩大的寶鑽,通體閃亮著七彩的光焰,人們仰望著它朝拜著它泗淚滿面。帝君就在那裡,在那一帶盤旋而上的飛宇簷林之間。今夜他該是痛苦的吧?如世人所信奉的耶和華,釘刑之上總會感受到利器穿刺的徹骨之寒!他痛了嗎?捨身為萬眾求正,他也是歡喜的吧……這種對帝君的思量讓琉璃島沉浸在了悲喜交加的狂囂裡,這狂囂正孕育著一場極致的歡宴!
在那極致璀璨的寶鑽之上有一處幽暗,在那幽暗之處有一人正長夜難眠。雪白的長髮披散在黑色的大理石雲紋地面,一張如玉的臉龐映在月光之下如仙似幻,一雙明眸正閃動著霓虹的光影幽深而傷感。今夜,就是今夜,他雙鬢如雪他面如皎月。魔君可以隨意變幻自己的容顏,從稚子老翁到如玉少年,或者就是此刻這般成熟幹練卻又如玉人一般。這是他的本相,千年未變。可他從不以此示人,只是今夜是個特別。
蛇本冷血,這冰涼的地面如冬水一般浸入了魔君的骨髓,他癱軟著身上的每一個骨節。身後那張雪白的軟榻上北極狐的軟腋層層鋪展,可他卻不敢上去暖一暖——亦或是不肯吧,兒子亦炎降生在這軟絨之上,而這軟絨也是他母親惟一休憩過的地方……
人間絢爛此刻盡收於眼前,魔君卻瞑起了雙眼。他把自己癱在了床前,憶念也停滯不前。迎娶雀靈後他便不再是孤身一人了,雀靈極好!神之翎羽凡人得之必為之狂癲,而今魔君得之竟也意滿心甘。雀靈極好!他意滿心甘!以致他的春夏秋冬的花兒們此刻正跪在亡母的靈前愁腸百結,而他的小花兒也獨自站在窗前迷茫黯然……似乎他也成了一朵花兒了吧,正默默地等待著第一顆甘露的凝結……
一陣窸窣聲,一聲輕嘆……
"你來了……"魔君輕啍了一聲,來人卻並沒有回應。
"我送你的大禮你可喜歡?"魔君睜開了雙眼緩緩坐直了身子轉頭看向了身邊的女子,雖已有所感知他仍不禁微怔——巫祖正站在他的窗前。
"承蒙抬愛,感慨萬千。"巫祖微微頷首向魔帝殷箏示意,輕輕坐在了他的身前。
"你此刻正坐在我的睡榻前……影和觶可知曉?"魔君語氣冰冷,字字皆是揶揄。
"箏,我想請你稍稍等一等……"巫祖說道。
"把雀靈擱置一邊?給我一個理由。"殷箏冷笑道。
"給普羅大眾一個看到真神的機會,給天地一個咒誦懺文的機會……"巫祖頓了頓轉頭看向了殷箏:"給燁一個還可以補天的機會……"
殷箏終究是怔住了,面對巫祖他總會敗下陣來,而此刻他本已預設好的一切都被震的搖搖欲墜,他強自鎮定了一下。
"只怕是不行吧,雀靈雖非天神可她極好,我不能負了她負了各處魔神的期待!你知道我從來都是一個低一品的人!"殷箏恨恨地說道:"你們稱我為魔,可我的萬民尊我為神。為什麼?你給我講講。"
"你自己看自己是什麼?"巫祖問道。
殷箏的身子驟然顫抖了起來,他扭頭看向巫祖,滿目哀怨。
"我是一個'人'……不是天神!而且我還是'一個人'!"殷箏的每一個字都如劍似刀,刺痛了巫祖也刺痛了他自己。
"是啊,是'人','一個人'!"巫祖嘆息著。